第四章(第2/9頁)

“我跟你一樣摸不著頭腦。”

影子打開收音機,調到經典老歌台,欣賞那些在他出生前就流行的經典老歌。鮑勃・迪倫在唱一場大雨即將來臨什麽的,影子不知道雨到底已經下了,還是沒有下。前面的路上空無一人,只有瀝青路面上的小冰碴,在上午陽光的照射下如鉆石般閃爍。

芝加哥慢慢出現在眼前,如同緩緩襲來的偏頭痛。首先,他們在鄉村間行駛;然後,不知不覺間,路邊突然冒出一個小鎮;接著,經過一大片低矮的郊區房屋;最後,進入城市。

他們在一棟低矮的褐砂石建築前停下車,人行道上的積雪已經清掃幹凈。他們走進門廊。星期三按下最上面那塊金屬銘牌旁的對講鍵。沒反應。他又按了一次,接著又試了試其他住戶家的對講鍵,還是沒有任何回答。

“那個壞了。”一個骨瘦如柴的老婦人從台階上走下來,“不能用了。我們打電話給管理員,問他什麽時候來修,還有修暖氣。可他一點都不關心,跑到亞裏桑那州過冬去了,為了養他的肺病。”她說話的口音很重,影子猜她可能是東歐人。

星期三深深鞠了一躬。“卓婭,我親愛的,請允許我說,再多的語言也無法形容你的美麗迷人。你真是容光煥發,一點兒也不顯老。”

老婦人瞪著他。“他不想見你,我也不想見你。你總是帶來壞消息。”

“因為事情如果不重要,我絕對不會親自登門拜訪。”

老婦人冷冷地哼了一聲。她手裏提著帶拎繩的空購物袋,穿著老舊的紅色外套,衣扣一直扣到下巴,滿頭灰發上戴著一頂綠色天鵝絨帽子,帽子的形狀有點兒像花盆,又有點兒像面包。她滿臉懷疑地審視著影子。

“這個大個子是誰?”她問星期三,“你又雇了一個殺手?”

“你的話傷透了我的心,好女士。這位紳士的名字叫影子。他是為我工作不假,但是為了你的利益。影子,我來為你介紹這位親切可愛的卓婭・維切恩亞亞小姐。”

“很高興認識您。”影子禮貌地打招呼。

老婦人像鳥一樣盯著他看。“影子,”她說,“這是個好名字。太陽投下的影子拉長時,就到了屬於我的時間。你長的可真是個又高又長的影子。”她上上下下地端詳著他,笑起來。“你可以吻我的手。”她說著,伸出一只冰冷的手。

影子彎下腰,親吻她瘦骨嶙峋的手背。她的中指上戴著一枚碩大的琥珀戒指。

“真是個好孩子。”她說,“我正要去買吃的。你看,我是家裏唯一可以賺錢的人,剩下的兩個不能靠預言來賺錢。因為她們只肯說真話,但真話不是人們最想聽的東西。真話很傷人,讓大家心裏不舒服,於是再也不肯回來找我們算命了。不過,我可以對他們說謊話,說他們想聽的話。我只說好聽的預言。所以我才能帶面包回家。你想在這裏吃晚飯嗎?”

“我希望有這個榮幸。”星期三馬上說。

“那麽你最好給我點錢,多買些吃的,”她說,“我是很清高,但我不傻。另外那兩個比我更驕傲,而他是我們中間最驕傲的一個。所以,給我錢後,千萬別告訴他們。”

星期三打開錢包,掏出一張二十美元的鈔票。卓婭・維切恩亞亞一把抓了過去,然後繼續等待。他只好又掏出二十美元給她。

“這還差不多。”她滿意地說,“我們會像對待王子一樣喂飽你,會像對待我們的父親一樣款待你。現在,上樓梯到頂層。卓婭・烏特恩亞亞已經起床了,但我們的另一個姐妹還在睡覺,所以上樓梯的時候別弄出太大的動靜。”

影子和星期三順著黑暗的樓梯爬上去。兩層樓梯之間的平台上幾乎堆滿黑色的塑料垃圾袋,聞起來一股子腐爛的蔬菜味兒。

“他們是吉普賽人嗎?”影子問。

“卓婭和她家人?當然不是。他們不是羅姆人[6],他們是俄羅斯人。我覺得應該是斯拉夫人。”

“但是她給人算命。”

“很多人都可以給人算命。我自己也幹過。”他們爬上最後一層樓梯時,星期三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了。“身體不行了。”

樓梯最頂一級通向一道漆成紅色的門。門上有一個窺視用的貓眼。

星期三敲敲門,沒有人回答。他又敲了一次,這次聲音更大些。

“好了!好了!我聽見了!聽見了!”裏面傳出打開門鎖、拔出插銷的聲音,還有安全門鏈嘩啦嘩啦響的聲音。紅色房門打開一小道門縫。

“是誰?”一個男人的聲音問,是被煙草熏得粗啞的蒼老聲音。

“一個老朋友。岑諾伯格。還有我的同伴。”

門打開到安全門鏈允許的最大程度。影子看見一張隱沒在陰影中的灰色面孔,向外窺視著他們。“你想幹什麽,格林尼爾[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