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風暴時刻(第4/15頁)

快到傍晚的時候,在岑諾伯格的要求下,他們在堪薩斯州櫻桃谷鎮郊外停下。岑諾伯格領著他們走到郊外的一塊草地。樹木背陰的一面還有少量積雪,草葉幹枯成了泥土的顏色。

“在這裏等著。”岑諾伯格說。

他獨自一人走過去,走到草地中央。他站在那裏,在二月底的蕭颯寒風中站了一陣。一開始他低垂著腦袋,然後開始打起手勢來。

“他好像在和什麽人說話。”影子說。

“和鬼魂交談。”南西先生告訴他說,“大約一百年前,有人在這裏膜拜他。他們用鮮血和活人來供奉他,祭祀用的人血從錘子上流下來。沒過多久,鎮上的人就猜到為什麽那麽多路過此鎮的陌生人再也沒有回來過。這裏就是他們埋藏屍體的地方。”

岑諾伯格從草地回來。現在,他的胡子似乎變黑了些,灰色頭發裏也長出一些黑發。他得意地笑著,露出一口黃牙。“我現在感覺很不錯。啊哈。有些事物可以停留很久,最久的就是鮮血的味道。”

他們穿過草地,走回大眾巴士停放的位置。岑諾伯格點上香煙,但這次沒有咳嗽。“他們用的是錘子,”他說,“格林尼爾也許更喜歡絞刑架和長矛,可我呢,只喜歡一樣⋯⋯”他伸出被尼古丁染黃的手指,重重地彈在影子前額正中央。

“請不要再那麽做了。”影子禮貌地抗議說。

“請不要再那麽做了。”岑諾伯格故意模仿他的聲音,“早晚有一天,我會用我的錘子,比那一下更重地砸到你腦袋上。我的朋友,記住了嗎?”

“沒錯。”影子說,“不過,你敢再彈一下我的腦袋,我就扭斷你的手。”

岑諾伯格冷哼一聲:“住在這裏的人應該對我感激不盡。力量從這裏升起。即使在他們迫害我的信徒躲藏起來的三十年之後,這塊土地上依然出了一位偉大的電影明星。她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明星。”

“朱迪・加蘭[69]?”影子問。岑諾伯格不屑地搖了搖頭。

“他說的是路易絲・布魯克斯[70]。”南西先生解釋說。

影子決定還是不要追問路易絲・布魯克斯到底是誰,他換了一個話題。“這麽說,星期三和他們交涉的時候,是在停戰協議期間?”

“是的。”

“現在我們去把星期三的屍體領回來,也是在停戰協議的保護之下?”

“是的。”

“我們都知道,他們想要我死,或者讓我不要擋道。”

“他們想要我們大家全死掉。”南西說。

“我不明白的是,我們憑什麽認為他們這一次會公平交易?他們欺騙了星期三。”

“那是因為,”岑諾伯格每個字都咬得過度清晰,仿佛在對一個外國來的白癡耳聾孩子說話,“我們將要在中心點見面。那個⋯⋯”他皺眉,“是什麽詞來著?神聖的反義詞?”

“褻瀆。”影子不加思考,脫口而出。

“不是。”岑諾伯格說,“我的意思是,一個地方比其他地方更加不神聖,是神聖的負數。在那裏,沒有人建造教堂聖殿,沒有人願意去,就算去了也立刻想離開。神只有被強迫才肯去那個地方。”

“我不知道,”影子說,“我不知道有哪個詞可以形容這種地方。”

“其實全美國都是這種情況,有那麽一點點,”岑諾伯格說,“這就是我們在這裏不受歡迎的原因。但在那個中心點,情況更加惡劣。那裏就像充滿危險的雷區,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小心翼翼,根本不敢打破停戰協議。”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啊。”南西先生說。

“無所謂了。”影子說。

他們走到巴士旁,岑諾伯格拍拍影子的手臂。“不必擔心,”他語調陰郁地安慰他,“沒人會殺死你的,除了我,沒有別人。”

那天傍晚,天色完全黑下來之前,影子找到了美國的中心點,它就位於黎巴嫩市西北部的一個小山坡上。他把車開進山路邊上的小公園,經過移動式小禮拜堂和石頭紀念碑,看到屹立在公園邊的那座上世紀五十年代風格的單層汽車旅館。他的心開始沉下去。旅館前停著一輛碩大的黑色悍馬,看上去像哈哈鏡裏倒映出來的吉普車。它蹲伏在那裏,樣子難看,意義不明,像是帶裝甲的轎車。房子裏沒有燈光。

他們把車停在旅館外面。車子剛熄火,一個穿戴司機制服與帽子的人就從旅館裏面走出來,巴士車前燈照亮他的身影。他彬彬有禮地沖他們碰了一下帽子,然後鉆進悍馬,開車離開。

“大車子,小雞雞。”南西先生評論說。

“你覺得旅館裏面還有床嗎?”影子問,“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在床上睡過覺了。這地方看起來似乎正等著被拆。”

“現在的屋主是得克薩斯州的一夥獵人,”南西先生說,“他們每年來這裏打獵一次。真不知道他們來獵什麽狗屁東西。幸好有他們,這兒才逃過被拆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