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1716年3月

我們開始朝西南方航行。愛德華說他看到過那艘蓋倫帆船在巴哈馬群島的南部流域出現。我們乘上了寒鴉號,在航行的途中,我們跟詹姆斯·基德聊著天,還提起了他的出身。

“你是已故的威廉·基德的私生子,是吧?”對這個話題最感興趣的要數愛德華·薩奇了,“不如你講講這事的來龍去脈?”

我們三個正站在艉樓甲板上,就像分享朗姆酒那樣分享著一只單筒望遠鏡,試著用它看透這個清晨牛奶般濃稠的霧氣。

“我母親是這麽告訴我的,”基德一本正經地說,“我是威廉離開倫敦之前一夜激情的結果……”

只聽他的口氣,你很難判斷他是否在惱火。他跟愛德華·薩奇不一樣。薩奇是個直腸子,上一秒還在發火,下一秒就能跟你稱兄道弟。至於他究竟在對你拳打腳踢,還是給你醉醺醺的熊抱,這些並不重要。和愛德華相處是件很簡單的事。

基德不一樣。他的想法全都藏在心裏,從不示人。我想起了我們不久前的一次對話。“你這身衣服是從哈瓦那的哪個花花公子那兒搶來的嗎?”他問我。

“不,先生,”我回答,“是從一具屍體上……而且那家夥死前還在對我大放厥詞。”

“噢……”他說著,臉上掠過一絲令人費解的神情……

不過等我們終於找到那艘船的時候,他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興奮。

“那條船簡直是個怪物,瞧瞧它的個頭。”基德說這話的時候,愛德華露出得意的表情,就好像在說“我早就告訴你了”。

“是啊,”他用警告的語氣說,“跟它正面對抗的話,我們可撐不了多久。肯威,你聽到了沒?保持距離,我們等時機合適再進攻。”

“最好能趁著夜色進攻。”我舉著望遠鏡說。薩奇說得對。那艘船很漂亮。的確會是我們港口裏的一道風景線,同時也能作為一道壯觀的防線。

我們任由那艘帆船駛向地平線上的一個斷點——我猜那應該是個島嶼。如果我對海圖的記憶沒錯的話,那兒應該是伊納瓜島,那裏有個小海灣,可以為我們的船艦提供完美的停泊處,島上豐富的植物和動物也讓它成為了補充給養的理想地點。

薩奇確認了我的推測。“我認得那地方。島上地勢險要,還有個名叫杜卡斯的法國船長駐紮在那兒。”

“朱利安·杜卡斯?”我說著,難以壓抑口氣裏的驚訝,“那個聖殿騎士?”

“是叫這名字,”愛德華心煩意亂地說,“我都不知道他還有頭銜。”

我沉下臉來。“我認識那個人,他那時也在哈瓦那,如果他看到我的船,肯定能認出來。也就是說,他會思索現在駕駛這條船的人會是誰。我不能冒這個險。”

“我也不想放棄那條船,”愛德華說,“我們好好計劃一下,或許等到天黑再登船吧。”

於是我借此機會爬上帆索,準備發表一場演講。我俯視著聚集在主甲板上的眾人,愛德華·薩奇和詹姆斯·基德也在其中。我抓住索具,等待著他們安靜下來,同時思考著:薩奇會不會為他年輕的徒弟而驕傲呢?畢竟,正是他領著我走上海盜之路的。我希望他會。

“先生們!作為我們這一行的慣例,我們不會在某個瘋子的命令下輕率地做出蠢事,而是按照我們共同的瘋狂行動!”

他們轟然大笑。

“我們的目標是一艘橫帆蓋倫船,我們需要它為拿騷提供火力優勢。所以我要在此發起投票……所有希望在這片海灣掀起風暴,奪下那條船的人,跺跺腳,吼一聲‘好啊!’”

人們大聲表示了贊同,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夾雜其中,這讓我滿心喜悅。

“那些反對的人,請你們吼一聲‘不好!’”

沒有半個人出聲。

“就連國王的議會都沒這麽團結!”我大吼一聲,水手們歡呼起來。我低頭看著詹姆斯·基德,又特意看向愛德華·薩奇,他們則回以贊賞的微笑。

不久後,當我們的船駛向那片小海灣的時候,我有了個想法:我必須解決掉朱利安·杜卡斯。如果他看到寒鴉號——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看到我之後成功逃走,他就會把我的行蹤透露給他那些聖殿騎士同夥,而這是我不希望看到的。畢竟我還指望找到觀象台,雖然我的夥伴們不屑一顧,但我仍未放棄。我思考了一會兒,衡量著幾種可能性,最後決定做那件必須去做的事:我跳下了船。

好吧,但不是直接跳下去。首先我把計劃告訴了薩奇和詹姆斯,讓我的朋友們知道,我打算在攻擊正式開始前打杜卡斯一個出其不意,然後我才跳下船去。

我遊到岸上,像夜晚的鬼魅那樣悄然前進,想的卻是鄧肯·沃波爾。我的思緒回到了闖入托雷斯宅邸的那個晚上,不禁由衷地希望今晚不會演變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