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你就像是縮小版的她。詹妮弗·肯威,我的女兒,雖然我這些年來都一無所知。盡管違背了你外祖父的意願,你卻帶著外祖母的祝福踏上了旅途,遠渡重洋來見我,只為告知我那個消息。

我的摯愛已經死去。

我有時會想,你看到我沒有哭的時候,心裏會不會感到奇怪?我也一樣,詹妮。我也一樣。

在返回的航程中,我開始了解你。但有些事我還不能告訴你,因為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我是不是說到過收拾殘局,為我做過的錯事負責?噢,殘局還沒收拾幹凈。我還有錯誤要糾正。

我帶上幾個最信任的船員,駕船去了布裏斯托爾。我們艱難地穿越著大西洋,中途在亞速群島稍事歇息,隨後繼續航向英格蘭群島和布裏斯托爾。航向我的家鄉——那個我十年來從未接近過的地方。那個被人警告說永遠不要回去的地方。

駛入布裏斯托爾海峽的時候,我們降下了寒鴉號的黑旗,仔細疊好,隨後小心翼翼地放進我的船艙的箱子裏。我們換上的是一面紅色的英格蘭軍旗。它應該至少足以讓我們登陸,等到港口官員發現寒鴉號並非海軍船艦的時候,我已經上了岸,而我的船也早已駛離岸邊。

過了這麽久之後,我又一次看到了布裏斯托爾的碼頭,不禁屏住了呼吸。我喜愛金斯敦和哈瓦那,還有我最愛的拿騷。但無論發生過什麽——也許正是因為發生的那些事——這兒仍舊是我的家鄉。

我走在碼頭上的時候,人們紛紛好奇地打量我。我的打扮完全不像海盜。也許某些老人還記得我:那些我還是牧羊人的時候和我做過生意的商販,在酒館跟我共飲過的酒友——那時的我還成天吹噓說自己要去海上。他們會嚼起舌根,消息也會不脛而走。但會傳到多遠的地方呢?我思索起來。會傳到馬修·黑格和威爾遜耳中嗎?會傳到埃米特·斯考特那兒嗎?他們會不會知道愛德華·肯威回來了,比從前更強壯,更有權勢,而且還打算跟他們算算總賬?

我在鎮上找到了一間寄宿公寓,在那兒休息了一夜。次日早晨,我買了一匹馬,給它裝上馬鞍,騎馬去了哈瑟頓,一直騎到我父親從前的農莊那裏。

至於為什麽要去那兒,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想我只是想去看看那兒。於是我就這樣盯著它看了很久。我站在大門邊的樹蔭裏,凝視著我的故居。當然,它經過了重建,和我長大成人的那棟屋子不怎麽相似了。但有樣東西還保持原樣:那是我和你母親結婚後住進的外屋,那兒也是她懷上你的地方,詹妮弗。

我策馬離開,就在哈瑟頓和布裏斯托爾之間的那條令我無比熟悉的道路上,我停在了一個同樣熟悉的地方——老橡木棍酒館。我把馬拴在外頭,讓它有地方喝水,然後走進門裏,發現那兒和我印象中一模一樣:低矮的天花板,仿佛從墻壁滲出的昏暗。上次我來這兒的時候,殺死了一個人——我殺的第一個人。從那以後,我的刀劍奪走了許多條性命。

未來還會有更多。

酒吧後面,有個五十來歲的女子,她擡起疲倦的面孔,看向走來的我。

“你好啊,母親。”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