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指月院奸夫會淫婦 雜庫中眼代捕戍孝(第2/5頁)

三人不久來到指月院,從角門走進去。廟裏的男仆正用鎬刨背陰處的冰雪。奈四郎對那個男仆說:“院主外出化緣,有客人來嗎?”那男仆回頭看看,拄著鎬把說:“院主已經出去,日暮方歸,今日無客,如有事可說給我。”奈四郎聽了說:“不便由人轉達,須與院主面談。即使日暮歸來,某也願在此等候。這是某之妻子,無須費心,但請借間客殿即可。”那男仆聽了微笑道:“那太無聊啦,要等那麽長時間。如您所見,客殿還沒修建好,尚未鋪地板。領您到側殿吧。請這邊來。”他在前邊走,推開在正殿旁邊一間殿堂的紙門,讓至上座。當下奈四郎和夏引等往四下看看,這裏只鋪有四張沒有鑲邊的草席,也沒有什麽壁龕等雅致裝飾。屋朝北,背後是面板壁,只有一個出口,雖是密談的好去處,但不見陽光,十分寒冷。於是那男仆端來個素陶瓷火盆,裏邊盛了幾個剛剛燒紅的炭火球,又用粗糙的茶盤端來兩碗溫茶獻上來。奈四郎從懷裏取出些散碎銀兩,用手紙包好,贈給那男仆說:“這點小意思是給你的布施錢。只你一人看廟,無須怎樣款待。有事喚你,趕快打掃積雪去吧!”男仆聽了很高興,用雙手將銀子接過去,舉至前額上說:“想不到得了這麽多布施錢,十分感謝。我就遵命下去掃雪了。如果火滅了就拍手喚小的來。院主還得有二三個時辰回來。就請您受等啦。”說著要走,奈四郎將他攔住說:“到外邊去把隨從拿來的包袱取過來。”那男仆趕忙到外邊把媼內拿的包袱取來交給奈四郎,又轉身出去。

奈四郎目送了片刻說:“一切都很順利。”說著他將紙門關上,和夏引把頭湊在一處,悄聲對她說了前日把木工作找去的情況。他說:“如前日對你所說,我勸說木工作將濱路獻給信綱主君為妾,他執意不聽,竟辱罵某一通想走。當他出門後我就用兩顆子彈將其擊斃,因為實在忍無可忍,一怒之下才立即將其擊斃,因此與你說的計策便無法進行。當然說信綱公子想討美妾,本是打算讓濱路趕快離開,先待在我家,然後再與宮內的女官長商量讓她做個宮女。我說給木工作的都是一時的謊言,並非有密旨。即使將木工作妄言之事稟告國主,也難以了事。因為殺害了村長,自身的安危也就難保。所以莫如隱藏起屍體,就說殺死木工作是犬冢信乃所為,這樣也就報了前次之仇。這樣想好後,便吩咐媼內和內隱藏了他的屍體。”夏引聽了緊皺雙眉,長嘆道:“他三日未歸,我已意識到兇多吉少,可萬沒想到他已死去。雖說我不喜歡這個丈夫,但他並非對我無恩。聽到他如此慘遭殺害,既感到害怕,心裏又不是滋味。”奈四郎聽了說:“你真是個軟心腸的人。你我的情事,如早被木工作得知,他就會立即將其妻和奸夫殺死,如今早已成了墳下之土。因此你為何不認為他只是你名義上的丈夫,而實是仇敵?你真糊塗!”他這樣加以鼓勵後,夏引才笑道:“現在後悔又有何用?還是我傻。那麽怎樣將濱路和信乃趕出去,你我二人能長期共享歡樂呢?”聽她這樣問,奈四郎點頭道:“只消如此辦理。而今日益天寒,萬物結冰,木工作之屍尚未腐爛。你家後門等處定有很多積雪,所以趁著黑夜,吩咐媼內等將屍體扛到你家後門附近,偷偷埋在雪中。你要記住且將後門之鎖去掉。這樣過上兩三天,雪漸融化,必將露出木工作屍體的手或腳,那時你就如此這般地把信乃騙至庫房內,將他關起來。然後往信乃的刀上塗貓狗血,再放入鞘中,一點兒也不能讓別人知道。這時計謀就成了十二分。既已將信乃關起來,你就速去眼代(1) 甘利兵衛堯元府如此告狀。兵衛會立即帶兵去捉拿信乃。縱然信乃不服喊冤,刀有鮮血為證,他也有口難辯,一定會被關進監牢。我再向甘利的屬下多施些賄賂,不待治信乃之罪,便在牢中將其殺死。再說濱路,就說她早有與信乃通奸之罪,然後將其賣給娼家,其身價足可補償各處走動的花費。將信乃和濱路如此處置後,你就繼承四六城的家業,收養村民的一個幼兒,由你掌管家務。我是木工作的老獵友,由我做監護人。我們來往密切了,那時木工作的家私和山林的收益,豈不全歸你我所有?你看此計如何?”他這樣自鳴得意、誇誇其談地解釋了一番,夏引感嘆不已道:“您真是智慧無窮,世間罕見的才子。濱路本是拾來的孩子,縱然賣之為娼,又有何人阻擋?此計甚妙。”她不住地稱贊。奈四郎得意地摸著胡子說:“雖聽人說過濱路並非木工作的親生女兒,但尚不知其詳。知道她的生父是誰嗎?”夏引聽了點頭道:“原來您還有所不知?濱路在二三歲時,被老雕捉去,夾在黑驪和中山的山間樹杈上,嗚嗚啼哭,被那個死人看見救下來,抱到家裏收養為女兒。她大概是個貴人家的小姐,夾在樹杈時,身上穿著鑲嵌著珠寶並有筱龍膽家徽的長袖夾外衣,下套一件緋紅色的內衣。她那一身衣服現在還藏在壁櫥的衣箱底下。拾來時還不會說話,不知喚何名。給取名餌漏,她不答應,不料聽到奴婢們喚濱路,她笑臉相向。猜測此女的舊名也許叫濱路,便以此為名。這是在前幾天夜間,信乃提到其亡妻也叫濱路時,那個死人講出來後才知道的。咳,高興了,順口說了這些無用的話,耽誤很多時間。再說您是怎樣知道這個廟內的住持不在,沒個人影,到這裏來密談呢?這也十分使人莫解。”奈四郎聽了笑道:“這裏的和尚每天不出去化緣,就難以為生。所以世人才取了個綽號,稱之為晝無住院。早有耳聞,就且來看看,一看果然傳說不錯,比《平家物語》中俊寬和尚的鹿谷別墅還妙。事已辦完,寒冷難忍,用點藥膳吧!”他說著打開仆人拿來的包袱,露出一個塗漆的木頭酒壺和一個小盒,裏邊盛有雞蛋、烹魚、燒鳥等菜肴,用茶碗互相地你斟我酌,開懷暢飲。這對狗男女,不顧佛門凈地,酒祛風寒,春心動蕩。密談既畢,不知又幹起什麽勾當來。一時聽不到說話,只有急促喘息的鼻息聲。太陽西斜,已是申時,奈四郎說:“走吧!”夏引提著包起來的酒壺和小菜盒,走出來四下看看,那個男仆不知去向,人影皆無。奈四郎吐吐舌頭說:“一切順利。”一邊悄悄催著夏引趕快走,一邊擺手召喚媼內。太陽已快落山了,早已等得不耐煩的媼內,急忙跑過來,遞過兩雙草鞋,夏引伸手接過來趕忙穿上。奈四郎把包袱又交給媼內拿著,三人悠然自得地走出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