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〇回 看守相挑兩枝花 名將容納內應質

卻說定正在五十子城的海濱,聚集了許多戰船,大石憲儀奉命進行了檢閱。從柴濱到大森、六鄉一帶的海岸停靠著大小戰船一千一百多艘,其中特大的戰船有數十艘。裝著柴草和火藥,由憲儀的家臣仁田山晉六武佐掌管,派人夫去搬運柴草往船上裝。這個地方名副其實是富有柴草的地方。因為當時柴濱的漁人,從冬十月初到年末,就靠打撈海苔為生。從岸邊到海面十來丈遠的水中插著樹枝,如同樹籬笆一般,隨著波浪漂來的海苔便掛在樹枝上,漁民們打撈海苔曬幹,便成了當地的名產,又稱之為紫菜。它的味道好,是他鄉海苔之所不及。把打撈海苔用的樹枝,當地方言稱做希比(ひび) 。最近有人作了首狂歌〔此人是越谷吾山〕 :

日夜奔忙撈海苔,以備年禮贈紫菜。

作者按:歌中的希比(ひび) 是日日夜夜之意。洋中的海苔隨浪漂來,每日掛在樹枝上,所以便把樹枝之意的柴(しは) 字,稱做日日夜夜之意的日日(ひび) 。將此地稱之為柴濱大概就是來源於這柴字。在《回國雜記》中,道興準後在柴濱所詠之歌中有這樣的句子:

漁人舟中積樹枝。

這就是在現今的芝濱之事。它的本名是在《更級日記》中所說的建柴浦。建柴就是插樹枝之意,這便是最早的證據。還有太田道灌在《平安紀行》中有詠芝浦之歌:

芝浦夜寂靜,草坪晨露深。

馬蹄踏熟路,天空見黎明。

昔日柴與芝通用,都讀做西巴(しば) 。從前的柴濱,岸邊都是沙灘,不會有什麽草坪。把柴詠作芝(注:取草坪之意) ,是歌人的比興,實際不一定如此。又按距柴濱不遠有個叫日比谷(ひびや) 的地方,大概是從前每日從這裏伐樹枝而被稱做日日谷(ひびや) 吧。待發現其他正確證據再另志之。這裏只不過是為了說明昔日在柴濱多柴罷了。

閑話少敘,卻說十二月初六拂曉,音音和曳手船被順風吹到了柴濱,呼喚往船中搬運柴草的人夫說:“我們是偷偷從安房來的,是管領的親戚,求見你們老爺,請稟報一聲。”大家很驚訝說:“是安房來的嗎?”跑去稟報了仁田山晉六。晉六也很吃驚,先將船截住,奪去她們的槳和櫓,用許多船將她們的船圍起來,帶著士兵來到船邊。只見那兩個女人,一個年約六十多歲,是個卑賤的老媼。另一個年約二十五六歲,容顏艷麗,可惜大概是個孀婦,發髻剪掉梳了兩個綰。此外船上沒其他人。晉六這才稍微放心,對音音等道:“老婆婆,你是安房人嗎?在這個時候,到敵地來做什麽?我是扇谷將軍麾下的諸侯、本國大冢城主大石石見守憲重的重臣、郎君源左衛門憲儀手下的仁田山晉六武佐。我想你們是被風吹到這來的吧?不然便是回這裏的家鄉吧?”音音聽了說:“不,我們不是那種人,是為故主做內應派來的密使。”她便把千代丸豐俊之事和在臨戰時,豐俊想叛變燒毀裏見的戰船等等,煞有介事地小聲告訴給晉六,然後她接著說:“千代丸的余黨潛伏在安房的雖然有一百十幾名。然而現在如不是女人,就是漁船也不準出海,不得已便派我等來辦這件大事。我丈夫和兒子都在今春的戰鬥中陣亡,所以我們婆媳都守孀。我名叫樋引、媳婦叫臥間。請您將此事轉報主君。”她如此拜托後,曳手又做了些補充,編造得天衣無縫,毫無破綻。晉六聽了說:“原來你們是早就聽說的上總的敗將、千代丸的余黨呀!如果你們沒有說謊,一定帶來了他給本家做內應的書信。快拿出來吧!”音音聽了面帶愧色地說:“方才因為慌張,把這個忘了。即使沒有書信,我們也絕不是撒謊。”晉六聽了忙說:“你住口!你們這騙子手,就會饒舌。縱然是女流之輩,好丟東忘西,可是有不帶降人背叛的降書前來稟信的蠢人嗎?你們定是裏見的奸細。士兵們,把她們綁起來,別讓她們跑了。”他用嘶啞的聲音大聲喊著。五六個年輕的士兵應聲跳上船去,也不聽音音和曳手的分辯,用捕棍打了她們幾下,正撕掠著想將她們綁起來,這時從前方來了一艘快船,揚帆破浪疾如飛箭一般,陡然來至跟前。那船中不過男女四人。站在船頭的一個漢子,不是別人,正是仁田山晉六的同夥,日前派往安房去做奸細,呆在那裏的天巖餅九郎。餅九郎登時慌忙攔阻道:“你們且莫動手,請等等!”晉六驚訝地不知是為了什麽,制止士兵且等一等,這時那船已撲通一聲靠了岸。餅九郎急忙上岸,同站在那裏的晉六一邊竊竊耳語,一邊指著友勝和妙真、單節,稟報事情經過,這時天已經亮了。

卻說大石源左衛門尉憲儀為了檢閱聚集在這裏的戰船,帶領五六十個士兵騎馬從五十子城來到這裏。仁田山晉六和天巖餅九郎急忙迎上去,說:“有事稟報。”憲儀聽了,下馬坐在馬紮上。當下晉六稟告了有人來為千代丸豐俊請降之事。餅九郎接著稟報了他再次帶來了豐俊的來使、濱縣馬助及其母妹之事;同時詳細述說他偷看了馬助與其故友某甲廝殺,證明豐俊想叛變做內應並非假話,所以才把馬助等男女三人同船帶來。憲儀聽了很高興,便讓音音、曳手和友勝、妙真、單節等都上了岸,又親自問其來意。按照對待降人的規矩,晉六下掉了友勝的雙刀。友勝的回答與餅九郎的稟報絲毫不差。友勝詭稱是千代丸豐俊的舊臣、濱縣馬助,呈上了豐俊叛變的降書。妙真改名是馬助的母親戶山,單節自稱是馬助的妹妹叫子,音音改名樋引,曳手叫臥間,都更名改姓,一同參見了憲儀。大石憲儀登時打開降書看過後,又折起來揣在懷裏說:“豐俊想叛變投降的請求,已由我方細作天巖餅九郎探知,所說的不錯,不必懷疑。水戰定在大後天。那時豐俊的余黨,將破獄把豐俊劫出來,一同叛變,焚燒裏見的戰船。因此馬助等不把家眷留在安房,一同帶來甚好、把戶山、叫子、臥間等三個女人留在城裏做為人質。然而我方士兵沒有認識豐俊的,所以把叫樋引的老嫗交給武佐,留在船上,以便等豐俊來時,由她辨認。另外濱縣馬助要悄悄回安房,告訴故主豐俊和其他余黨,做好叛變準備。我這就回五十子城稟報主君。明白了嗎?”大家一同領命叩頭,其中友勝也唯唯聽命想離開。當下仁田山晉六把沒收友勝的雙刀又還給了他。友勝接過去帶在腰間,與妙真、音音、曳手、單節使了個眼色後,向憲儀拜謝;並與晉六和餅九郎等告別,然後登舟往安房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