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時間 One for Dinner(第3/5頁)

格洛塔左眼皮一陣跳,他用手按住,以右眼打量女人。一滴淚水滑下她的粉臉,滴到桌上。為什麽要幹這個?

他聳聳肩:“說完了?”

塞弗拉傾身滑去一張供狀,“簽!”他咆哮。

“簽,”維塔瑞嘶聲說,“簽,臭婊子!”

卡蘿特·唐·埃澤顫抖的手伸向鋼筆,鋼筆在墨水瓶裏打顫,在桌上留下黑色墨點,最後在紙上畫出潦草筆跡。沒有勝利的滋味。從來沒有。但事情還沒完。

“古爾庫間諜呢?”格洛塔的聲音銳利如刀。

“我不知道。我從來不知道。但那人會來襲擊你,正如襲擊達瓦斯那樣。或許就在今晚……”

“他們為何遲遲不下手?”

“因為我告訴他們你不是威脅,我告訴他們幹掉你蘇爾特會派別人……我告訴他們我能對付你。”你本來可以,若非凡特和伯克銀行意外的慷慨。

格洛塔傾身向前:“誰是古爾庫間諜?”

埃澤的上唇瑟瑟發抖,連牙齒都幾乎打起戰來。“我不知道。”她輕聲說。

維塔瑞一掌拍桌,“誰?誰?誰,臭婊子?誰?”

“我不知道!”

“撒謊!”刑訊官用鐵鏈纏住埃澤的脖子,用力勒緊咽喉。曾經的商人女王被從椅背上拽了出去,雙腿在空中踢打,雙手無用地抓向鐵鏈,最後臉朝下摔在地上。

“撒謊!”維塔瑞的鼻梁因怒火而愈發凸突,紅眉毛皺起來,眼睛眯成兩條細線。她踏住埃澤的後腦,拱起背,鐵鏈陷入捏緊的拳頭。塞弗拉帶著一絲笑意低頭觀看用刑場面,他不成調的口哨伴著埃澤最後一點微弱的喘息和掙紮。

格洛塔舔舔牙齒空洞,也看著在地上抽搐的會長。她必須死,沒有第二條路。審問長閣下要我殺雞儆猴、斬草除根。審問長閣下不會大發慈悲。格洛塔的眼皮又在跳,臉也在抽搐。這房間熱得像熔爐,完全不透風。他渾身濕透,渴得要命,幾乎無法呼吸,仿佛自己才是快被勒死的人。

諷刺的是,她是對的。換個角度看,我的勝利對達戈斯卡的每個人都沒好處。我辛勤工作的第一批犧牲品正躺在城門外的荒地上呻吟,而這只是屠殺序幕。若她陰謀得逞,這一切都不會發生。若我死在皇帝的地牢,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這樣對香料公會、對達戈斯卡的人民、對古爾庫人、對科斯騰·唐·烏爾莫斯、對卡蘿特·唐·埃澤,甚至對我本人都更好。

埃澤幾乎停止了掙紮。又一樁被我塞到黑暗角落的事。又一樁在四下無人時滋擾我的事。她必須死,這無關對錯。她必須死。她喉嚨扯動了一下,接著只剩微弱喘息。快完事了。完事了。

“停手!”格洛塔大叫。什麽?

塞弗拉猛然擡頭:“什麽?”

維塔瑞仿佛充耳不聞,鐵鏈仍未松開。

“我說停手!”

“為什麽?”她嘶聲問。

是啊,為什麽?“我下了命令,”他咆哮,“不用給你該死的理由!”

維塔瑞松開鐵鏈,一臉不屑地放下踩住埃澤腦袋的腿。會長沒動,她呼吸極淺,幾不可聞。至少還有呼吸。審問長會要他做出解釋,合理的解釋。我該怎樣解釋呢?“帶她回牢房,”他下令,拄著手杖疲憊地站起來,“她還有用。”

***

格洛塔站在窗邊,皺眉望進夜色,看著真神向達戈斯卡傾瀉怒火。三部遠在弩箭射程外的投石機下午投入使用,每部各花去一小時裝填準備。一切他都用望遠鏡看在眼裏。

首先要平衡機身、調校射程。一群白袍大胡子工程師激烈爭論,邊用望遠鏡觀測,邊用鉛線測量,身邊還有各種羅盤、文件和算盤。他們為投石機巨大的拋物臂進行精確計算。

巨大的拋物臂設定好後,二十匹精心訓練的馬便拉起沉重的配重物——一塊黑鐵制成的古爾庫皺眉頭像。

接下來是可怕的拋射物——直徑超一跨的木桶——用滑輪系統和一群喊著號子皺眉拉纖的勞工安裝到拋射勺中。勞工們裝好後慌忙退開,一名奴隸拿著長杆小心翼翼上前,杆頭是火炭。奴隸把杆伸進桶,火苗立時躥出,杠杆同時作用,放下配重,松樹那麽長的巨臂彈起來,將燃燒的木桶拋入雲天。

太陽緩緩沉入西天,三部投石機射擊了幾小時。燃燒的木桶高高升起、狠狠砸下。現在天色已晚,大陸的山丘成了遠方的黑暗輪廓。

格洛塔目睹木桶拖著明亮的火舌自黑暗的天穹呼嘯而過,鮮艷的軌跡閃花了眼睛。它似乎掛在城市上空不肯落下,幾乎達到堡城高度,然後忽然翻滾爆裂著墜落,仿如帶橙色尾跡的隕石,砸中下城,落地後朝四面八方噴出洶湧烈焰,迅速吞沒了周圍棚屋的小小輪廓。不多時,雷鳴般的爆炸聲傳到窗邊,他縮了縮身子。桶裏裝了爆破藥。誰能想到首席化學家椅子上的發煙材料,竟可以成為如此可怖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