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巴黎之春(第2/4頁)

戒指代表著承諾與愛。

羅莎繼續回憶著父母在身邊的日子,回憶著過去的一點一滴,那些殘存的記憶溫暖了她的心,但是也只有一小會兒。因為她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她親愛的爸爸媽媽會如此狠心地不告而別。

羅莎的思緒被一陣激烈的爭論聲打斷。當然是凱特和萊娜兩位姨媽。她們在從多佛到加萊的郵船上就一直爭吵不休,而且她們總是對羅莎很兇,似乎想把對自己死去的妹妹愛瑪的怨恨都發泄在羅莎身上。羅莎一直很討厭她的姨媽們。她也不喜歡外公臉上那個可怕的表情和喬納森舅舅望向莫德舅媽的奇怪眼神。現在她只想離他們遠一點兒,再遠一點兒。

這是復活節前一個溫暖的春日傍晚。

濕潤的空氣裏彌漫著百合花香,藍鈴和風信子藍色和紫色的花瓣點綴著草地,毛茸茸的蒲公英在微微發暗的天空下到處飛舞。四周隨處可見綴滿卷葉花紋的精致碑刻,還有稀稀落落散布著的天使塑像。那些碑石縫隙裏的草綠色青苔拼命地伸開了觸手四處攀爬,填滿了墓碑上坑坑窪窪的刻字痕跡,洇濕了灰藍的一片,把那裏所有的字跡和標識都抹擦幹凈。

羅莎一直走,在墓地裏尋找著玫瑰花。

她記得母親最喜歡的花就是玫瑰。在他們全家人移居到倫敦之前,位於漢普郡的老宅子曾有一個很大的花園,裏面種滿了深紅色的玫瑰花。羅莎依稀記得在自己很小的時候,母親經常帶著她在花園裏玩耍。甚至當他們搬家到倫敦之後,盡管新家的院子很小,母親仍然在那裏專門為她栽種了幾盆玫瑰。可是後來母親走了,也一並帶走了家中所有的溫馨與歡樂。就在那年冬天,母親當年親手栽種的最後一枝玫瑰也枯萎了。

羅莎伸手抹了抹眼睛,她要找到最紅的玫瑰送給母親,告訴她自己有多想她。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來,當最後一絲陽光消失殆盡,氣溫驟然轉涼。羅莎越走越偏僻。周圍除了冷冰冰的石像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天使們失去瞳孔的眼睛從各個方向瞪視著她,空洞的眼眶裏爬滿了蜘蛛網和常春藤。要不是有一只狐狸突然擦著羅莎的身子跑了過去,熱乎乎的毛皮蹭到了她的腳踝,羅莎肯定會哭出來。

但是現在她的注意力已經被狐狸吸引了。那個紅棕色的小東西正坐在一塊倒塌的石碑頂端,眯起眼睛饒有興趣地注視著她。

羅莎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走近。就在她的手指將要碰到狐狸尾巴的時候——那些柔軟的紅色絨毛幾乎都要掃到羅莎的手指了——那小東西突然一躍而起,迅速躥到一叢帶刺的漿果灌木後面不見了。

羅莎追著跑過去,但是只看到了幾塊辨不出年代的斷裂石碑,從頭到腳被厚實的青苔覆蓋得密不透風。她剛想邁腿避開那些帶刺的灌木,但是腳下一滑,她整個人狠狠跌倒在濕漉漉的草地上。

疼痛還是其次。在那一刻,女孩只感覺到天旋地轉。指縫間滿是冰冷黏膩的泥土,她的裙子被露水浸透,冷風在耳畔呼呼地吹。

小羅莎一個人伏在地面上,沒有人從身後抱她起身,也沒有人為她撣去雙手和裙子上的泥土,更沒有人用柔軟的聲調安慰她。女孩突然意識到,自己永遠都不可能見到爸爸媽媽了,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來關心她和愛她了,自己從此以後都是一個人了。

羅莎放聲大哭。

黑夜來臨了。微風輕輕地吹,從幽暗的樹林深處不時傳來鳥類的啾鳴,還有被羅莎哭聲驚起的拍打翅膀的聲音,然後,一切又都安靜了。

羅莎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呼喊爸爸媽媽的名字,外公和舅父舅母,甚至是她討厭的兩位姨媽,還有仁慈的上帝和所有她記得的守護天使的名字,但是沒有一個人可以回應她。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她不知道這片墓地到底有多大。

很快,月亮升起來了。一輪黃圓的滿月,不是特別亮,深藍色夜空裏瞬息萬變的雲朵薄得像紗,輕輕地攏在樹林上空,樹枝間篩下破碎朦朧的月光,把一切都映得曖昧而透明。

周圍還是沒有一個人。整個世界似乎都陷入了沉睡。只有那個已經哭累了的小女孩,坐在樹樁上持續低低地抽泣,像某種不知名的小動物在暗夜裏輕柔地喘息。

“親愛的小姐,請問您是迷路了嗎?”突然出現的聲音讓羅莎全身一震。她記得自己周圍明明沒有人,不,其實整片墓地都應該沒有人。

羅莎縮了縮身子,她太害怕了,以至於不敢擡頭。她想起外公經常講的那些有關“邪惡精靈”的故事,他們只會在夜晚出現,用陰險卑劣的謊言騙取人們的鮮血和靈魂。但是,但是——來人友善地伸過一只戴著手套的手,服帖的緞面勾勒出指尖的輪廓——那只手的線條纖細柔美,就好像是媽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