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逃亡(第2/4頁)

她逃不掉,也掙脫不了。

羅莎繞小路回到自己下榻的旅店,一頭倒在床上。她疲憊不堪。

然而夢還未醒。

——達圖瓦子爵,加米爾。

這就是羅莎對加米爾的全部了解。他是誰?他和德·蒂利伯爵是什麽關系?或者,他和“那個組織”有什麽關系?一想到加米爾,羅莎一顆本就煩躁不安的心就更亂了。

她回憶舞會上他們的第一次相逢,不,似乎更早,這個人的氣息是如此熟悉,如此親切。那只金色面具背後的臉孔仿佛在哪裏見過——在哪裏,到底是哪裏?

羅莎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思考。在記憶深處,那只陀螺飛速地旋轉著、旋轉著,把一切原本逐漸清晰的景象再次混淆成一片灰白,重復,再重復,在命運的指尖上日以繼夜、不停不息地跳著舞。

他到底是誰?

羅莎死死盯著墻上的時鐘。分針亦如陀螺,在表盤上一圈圈地飛速旋轉。時間很快就到中午了。她與對方的約定之時。

加米爾沒有來。

紅日在窗口高高地懸著。羅莎才剛掀開窗簾,就看到一整隊全副武裝的巡邏兵走了過去。她趕緊把簾子放下來。最近市內發生太多命案了,這才過午,亞歷山大·德·蒂利伯爵遇害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巴黎城。

報紙和市民私下印刷的傳單滿天飛,大標題觸目驚心,“巴黎市內又發生命案!”“狂歡夜縱火案!”哪怕隔著整整一層樓都看得清清楚楚。

外面的主街道上已經實行戒嚴,到處都是警察和士兵,城內的大小軍官忙得不可開交,正帶領著一隊又一隊人馬挨家挨戶地盤查街道和旅舍。

羅莎痛苦地閉上雙眼。

她最初來到巴黎,原本只是調查蒙特鳩莊園的血案,然後自己莫名其妙地變成殺人兇手,後來好不容易脫離指控,也發現了新的嫌疑人——一切進行得太快,還沒等羅莎自己想清楚這一切的前因後果,當事人就自殺了!而這位亞歷山大·德·蒂利伯爵的身份地位,可比那作為鄉紳的蒙特鳩一家不知道高出了多少倍。

事情已經鬧大了。

緊接著,羅莎想到了聖丹尼大街上凱茜夫人的指認,想到了那不分青紅皂白的警察總監若有所思地頜首。她不敢想象自己再次出現在街道上的樣子,不久之前接受不公正審判的場景仍然歷歷在目,她絕對不想重頭再來一次。何況,這次還牽扯到了加米爾。

加米爾在哪裏?他現在安不安全?

門外,羅莎聽到打掃客房的女仆們正在竊竊私語。

“……昨天夜裏市內起了大火,連一位高貴的伯爵大人都被殺害了!聽說在伯爵府內看到了可疑的人影,警官正在全市搜查縱火和殺人的嫌疑犯!”

“仁慈的聖母瑪利亞啊,巴黎真是越來越不安全了!我們還是收拾鋪蓋回鄉下去吧……那邊日子雖苦,總比這裏住著讓人安心……”

兩個女仆走遠了,午後的時間在旅店狹小的房間裏飛速流逝。漸漸的,太陽的熱度逐漸褪去,室內的光線也沒有之前那麽強了。但是外面的街道上仍然布滿士兵。

難道加米爾欺騙了自己?凡爾賽舞會上的邂逅,瑞典大使館中的交談,甚至之後發生的一切,他貼心的關懷與幫助,難道這一切都是個騙局?羅莎死死咬住嘴唇。不,不可能的,她拼命搖頭否認自己的猜測。如果這一切都是個圈套,那麽他目的何在?

對方那些關切的眼神,那些溫柔的話語,他清澈透明的眸子牢牢地盯住羅莎——就仿佛兩顆生機蓬勃的種子,從舞會上第一次見面,就已經深深根植於女孩心底,然後隨著每一次相見,隨著她的心意,它們發芽,生長,然後發光發熱,變成兩個閃耀的小火星,在尋找著機會燃燒起來,膨脹起來,占據羅莎的心。

室內的光線越來越暗。亟不可待的傍晚不由分說把下午的時光驅逐出門,但是加米爾始終沒有來。

羅莎走到窗邊。

從窗簾的縫隙看下去,徘徊在街道上的士兵盡職盡責地一家家地盤查附近的住戶和旅舍,所有的外鄉人都在接受審問。羅莎坐立難安。她摩挲著懷裏的十字弓和匕首——不,這些巡邏兵只是普通的人類,我不能用十字弓對付凡人——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又過了一會兒,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屋內一片漆黑。那些士兵還在繼續搜查旅舍。羅莎不敢點燈,心底龐大的壓力累積到已經無法承受。

突然大門被砰的一聲撞開,羅莎驚得從窗口跳了起來。但來人卻並不是前來盤查的軍官。

“天啊!你怎麽了?”羅莎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來人。

加米爾裹著鬥篷,身上還是黎明之前與自己分別時的那套衣服,但明顯已被汗水和泥漿浸透。他原本仔細綁在腦後的金發也全散了。當羅莎抱住他的時候,她感覺自己手下濕滑一片。羅莎心裏咯噔一下,頭腦中嗡嗡作響。她苦等對方一天,現在,最令人恐懼的事情終於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