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皮膚下的頭骨(第2/17頁)

馬蹄在水底忙亂地蹬動,然後我們走了出去,全身像濾盆那樣往外流著水。我在馬鞍上回頭,看見湯米·穆勒的嘴巴在帽子下面大張著。我不能放掉韁繩去揮手,但還是有禮貌地朝他鞠了個躬,然後用後跟輕踢馬肚子,轉身往家走去。

馬躍起時,我披風的帽子掉到了背後,但是無妨,我反正已經不能更濕了。我用指關節把眼睛前面的一縷濕頭發撥開,掉轉馬頭沿著山上的路出發了,不管有沒有下雨,能夠往家裏走我就感覺到寬慰。

我已經在穆勒家的木屋裏待了三天,照顧十八歲的佩特羅尼拉生下第一胎孩子。按照佩特羅尼拉的說法,這也會是她的最後一胎。在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她那位十七歲的丈夫弗雷迪試探性地朝房間裏偷看,結果被她用德語大罵回暫住男人的谷倉裏,兩只耳朵窘迫得通紅。

不過,幾個小時過後,我看到弗雷迪——看上去遠沒有十七歲——遲疑不決地跪到他的妻子旁邊,臉色比他妻子的衣服還要蒼白,用擦洗幹凈的手指推開蓋著他女兒的毯子。

他沉默地注視著他女兒的圓腦袋,上面長著柔軟的黑色頭發,然後又看了看他的妻子,似乎是需要鼓勵。

“她是不是很漂亮?”佩特羅尼拉輕聲說。

他點了點頭,然後把頭靠在她的大腿上,哭了起來。幾個女人全都善良地微笑著,然後回去繼續準備晚飯了。

晚飯也很不錯。食物是去穆勒家出診的好處之一。即使是現在,我的肚子裏還舒適地裝滿著餃子和炸布丁,嘴裏還縈繞著黃油炒蛋的味道,讓我不那麽關注當前的糟糕境況。

希望我不在家時,詹米和伊恩也能做點差強人意的東西來吃。現在是夏季末尾了,但是還沒有到收獲的時節,食品貯藏櫃的架子上的東西已經被吃掉許多,我本來希望能剩些在秋天獎賞他們,現在看來也沒戲了,但架子上還是有些奶酪,地上有一大瓦罐腌魚,還有幾袋面粉、玉米、大米、豆子、大麥和燕麥。

詹米其實會做飯——至少知道把獵物打理幹凈,在火上翻烤——我也已經盡力把制作燕麥粥的秘訣傳授給了伊恩,但是他們始終是男人,我懷疑他們都懶得去做飯,靠生洋蔥和肉幹來墊肚子。

我不知道他們不好好地做頓飯,是因為整天伐樹、犁地和扛著死鹿翻山越嶺而筋疲力盡,還是故意為之,讓我感覺自己必不可少。

山脊擋住了大風,但是大雨仍然如注,馬蹄下的地面充滿危險,因為路上的泥巴已經被雨沖成泥漿,一層枯葉漂在上面,就像流沙那樣具有欺騙性。馬蹄每踏下去一步都會打滑,我能感受到馬的不自在。

“乖,加油,好樣的。”我安慰地說。它稍微豎起了耳朵,但是仍然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跨步。

“絆腿?這個名字怎麽樣?”我說。

它目前還沒有名字——或者說它有,但是我不知道。把它賣給詹米的那個人曾經用一個德語詞來叫它,但是詹米說女士的馬用那個名字不合適。我讓他翻譯那個詞,他只是緊閉著雙唇,不願意告訴我,所以我猜那個詞肯定特別難聽。我本來想問穆勒太太那個詞是什麽意思,但是因為匆忙離開,所以忘記了。

反正,詹米說這匹馬會慢慢地顯露出它的真正名字,所以我們都在觀察它,希望能發現它的特點。在試騎過後,伊恩建議叫它“兔子”,但是詹米搖頭否決了,說不合適。

“亮蹄?輕蹄?”我建議道,“該死!”

它完全停了下來,原因很明顯。一小股水流歡快地從山上沖下來,肆無忌憚地從這塊巖石上跳到那塊上。看上去很漂亮,那股湍急的水流在深色的巖石和青色的樹葉上如水晶般剔透。不幸的是,它也沖到了我們必須經過的那條殘缺的路上,把它沖到下面的山谷裏去了。

我坐著不動,身上滴著水。沒有其他可以繞行的路。我右邊的山坡向上陡峭得幾乎垂直,灌木和幼樹從一塊破裂的巖面上伸出來;而我左邊的斜坡向下也十分陡峭,往下面走無異於自殺。我低聲咒罵著,讓無名的馬匹向後退,然後掉頭。要不是溪流漲水,我就會回到穆勒家去,等詹米和伊恩再自立一段時間。事實上,我別無選擇,要麽尋找別的路回家,要麽待在這裏被淹死。

我們疲倦地沿著剛才的艱難道路返回去。但是,從路被沖垮那個地方往回走了不到四分之一英裏,我發現山坡變得沒有那麽陡峭,出現了一個山坳,凹陷在兩邊突出的花崗巖中間。這樣的地理構造很常見,附近的那座叫魔鬼峰的山上就有個大山坳。如果我穿過山坳,到山的那面,然後再擇路而行,那麽我就能夠及時回到那條穿過南面山脊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