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鑰匙 The Silver Key(第2/6頁)

但當他開始仔細端詳那些抵觸古老神話的人時,卻發現他們要比那些信從神話故事的人更加醜陋惡劣。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美是寓於和諧之中的,而且在茫然的宇宙中,生活的可愛之處更是沒有標準可言的;它只會與夢境和以往的感受保持和諧,而且在余下的霍亂之外,盲目地塑造了我們生活的小範圍。他們根本不知道善惡美醜都只是觀賞產物,而其僅有的價值就是與聯系著引發我們父祖思考和感知的際遇,以及所有種族和文化細微的區別。反之,他們或者是全盤否定這些事情,或者將其轉嫁成原始的、模糊的天性,而這種天性則與野獸和農夫的天性如出一轍;所以他們就這樣在痛苦、醜惡和失衡中苟延殘喘,還能滿懷著荒唐的驕傲——認為自己終於能夠避開那些呈病態的東西,而事實上仍舊約束著他們的東西才是最為病態的。他們對神明的恐懼是錯誤的,對其所表現出的虔誠也是盲目的,竟還以此換來了那些肆意放縱的行為和社會的混亂。

卡特並未深刻體驗這些所謂的現代自由;因為他們的廉價和肮臟讓一個只鐘情於美好事物的靈魂深感厭惡;而他抵觸那些站不住腳的邏輯的理由,正是因為它們的捍衛者試圖用這種邏輯來掩蓋他們從其拋棄的幻想中剝奪來的神聖性。他看見他們中的大多數,和那些他們所嫌惡拋棄的神職者一樣——都逃脫不了一種錯覺——生活只有遠離人們所夢到的東西才有意義;除去那些美麗的,他們也同樣擺脫不了道德和義務的膚淺觀念,盡管所有人都根據他們的科學發現叫囂著它是無意識的、也客觀地沒有道德性的,都毫無作用。他們已經曲解且盲從了那些有關正義、自由和協調性先入為主的錯誤觀念,因而拋棄了那些古老的傳說、古老的生活方式與古老的信仰;也從不會停下來思考那古老的傳說和生活方式,那些可是他們現在的思想和判斷的唯一締造者;在這毫無意義的宇宙中,並沒有確定的目標或是牢靠的參照點,而那也是唯一的指引和標準。失去了這些人為的設定背景,他們的生活也就逐漸迷失了方向、失去了激動人心的樂趣;直到最後,他們努力地讓自己忙於事物從而消除煩憂,並且佯裝過得充實、熱鬧且激勵人心,他們會肆無忌憚地炫耀以及享受身體的愉悅。久而久之,這些都會變得乏味、令人沮喪或者是由於心生厭惡而令人惡心,因而都變得愛挖苦又充滿怨恨,並開始責難於社會秩序。他們從不會意識到自己那些毫無理性的根基就和其先祖的神明一樣起伏不定、充滿矛盾——此刻的滿足感隨時會變成下一刻的煩惱之源。永恒的美只會出現在夢中,然而當人們崇拜真實的時候,拋棄了童年和天真的秘密,與之一同被這世界所遺棄的還有安寧和這慰藉之物。

在這滿是空虛與不安的混亂中,卡特試圖像個適合這社會生存的人——有著敏銳的思想以及優良的血統。到了可笑的年齡,他的夢也逐漸衰退枯萎了,他不再相信任何事,但和諧之愛仍舊使他不自覺得靠近他的同類和生活場所。他麻木地走過城市中的人群,深深地嘆了口氣,因為眼前的景象似乎都不是真實的;金燦燦的陽光將每一束光亮都投在了高高的屋頂上,夜晚最初亮起的燈光下,看向圍著欄杆的宮殿的每一眼如今都會讓他想起曾知道的夢境,同時也會令他懷念那裏非塵世間的領域,而如今他卻不知道如何才能尋到。旅行簡直就是個笑話;盡管他參加了(法國軍隊中)外國軍團,就算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也沒有驚擾他絲毫。有一段時間,他找到了朋友,但很快就厭倦了他們膚淺的情感以及千篇一律而又粗俗的幻想。他所有的親戚都開始疏離他,並和他斷了聯系,他竟為此感到了一絲欣慰,因為他們根本不可能理解他的精神生活。也就是說,除了他那早已去世了的祖父和叔祖父克裏斯托弗,再也沒人能夠明白。

之後他又開始寫書,他中止了寫作還是在他第一次失去夢境時。但此時,這裏也不再有樂事與成就;因為他還一直掛念著塵世的喧囂,也不能像往昔那般記起那些美好的事物。諷刺性的幽默將他在夢中豎立起的暮光中的尖頂摧毀了,而世俗對於未知事物的恐懼摧毀了他幻想花園中所有精致美好的花朵。世俗偽裝的憐憫之情造成了他個性的感傷;而具有重要現實意義的神話、有意義的人類活動和情感都將他高尚美好的幻想貶損成模糊的寓言和廉價的社會諷刺。他新作的小說竟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因為他現在知道取悅那些空虛的人群需要的是怎樣的空洞,他後來將它們都燒毀了,並停止了寫作。那都是些行文優美的小說,他在其中優雅地嘲笑了那些概述的夢境;但他發現人們的老於世故已經將生活中的樂趣都消磨幹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