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破曉的夢魘殺機 第三章

楚道石和厘於期等在外面的走廊裏,一個低著頭,一個仰著頭,都靠在欄杆上,懶得跟對方廢話。直到白徵明從裏面出來,兩個人才圍攏過來,厘於期問:“怎麽樣?”

白徵明把手指點在嘴唇上:“說是不舒服,沒心思吃飯,早歇息了。”

看著兩位好友明顯不太好看的臉,素王振作精神,努力露出一個笑容:“但我們還要吃,對吧。走,我帶你們去吃好的。”

楚道石嘆了口氣:“要是心裏不痛快的話,不必勉強,我們回去就是了。”

但是厘於期卻過來,積極響應:“對,別太難過了,我們一醉方休。”

這種明顯就是唱對台戲的對話,楚道石在過去的一個月裏幾乎是天天領教,所以他只能翻翻白眼,無奈地跟著一拍即合的倆人去了。

除了統一的禦廚,各個宮中也都有自己的小廚房,特別是素王白徵明,因為平素好吃,自己府中的廚子素質極高不說,還特意給飲露宮整治了一個精致的小灶,色色俱全,吃的喝的都與其他不同,整治食物的法子也都是白徵明從各地搜集而來,自己吃的好了,才過來教給廚子做給母親吃。所以他對這裏是輕車熟路,閉著眼睛都能摸過來。厘於期過去沒少跟他一起飽口福,也不陌生,只有楚道石,一個月前還在吃牢飯,在這種地方當然是兩眼漆黑,看著那些名目繁多的食器就眼暈。

白徵明推開廚房門,掌上燈之後,也不叫廚子起來,自己就先走到墻角一溜瓷盆旁邊,高舉蠟燭仔細打量。楚道石跟在後面看的清楚:盆中水面在燭光照到之時,響起了嘩嘩的聲音,有東西劃開水,湊到了光的下面,它長著寬大的背甲硬殼,兩只巨大的鉗子,八只沙沙作響的小腳,一對黑芝麻般的小眼,等爬到盆邊時,向上擡起,露出了白色的腹部。

楚道石吃了一驚:“這是……”

“螃蟹啦。”

楚道石臉上微微一紅,幸好廚房裏黑,大家都沒留意到。他在鄉下時不是沒見過河蟹,但是它們居然能長到這麽大塊頭,確實有點兒超出他的常識了。

厘於期笑了一聲,似乎已經看穿了他的心思:“這是海蟹,旻郡主家裏得了許多。聽說素王殿下新跟人學了糖蟹,特意送來給冀妃殿下嘗鮮的。”

楚道石在黑暗中又皺起了眉頭:“蟹的時令在秋天,現在還是夏季,如何得來?”

白徵明降低蠟燭的高度,仔細審視蟹的情況:“這是海虹,夏季蟹,從海邊捕來後,雇人晝夜兼程送過來的。雖然做糖蟹不是什麽好材料,但是聊勝於無吧,實驗好了秋天我再做,還可以趕新年吃。昨晚上已經吐凈泥了,今天一整天都在稀糖水裏泡著呢。明天拿出來用鹽和蓼漿一殺,泥封後腌在缸裏就等吃啦。”

看完,他順手把蠟燭拿開,點著了廚房的其他燭台,海虹沒了光,就在盆裏翻騰起來,白徵明笑著跟朋友們說:“這東西就是喜歡光,捕的時候用一盞燈,要多少有多少。”

隨即,他挽起袖子:“看我給你們露兩手。”

楚道石又嚇一跳:“殿下,怎麽能讓你給我們……”

厘於期又搶在他前面:“楚兄快去搬柴、打下手,我來燒火。這次可要飽口福了。”

他丟給楚道石的眼色,分明就是“別給臉不要臉”。後者搖搖頭,苦笑了一下,去搬柴了。

等所有的菜碼都做得,已經是三星橫空,周圍萬籟俱靜,厘於期毫不留情地把背酒的工作推給瘦弱的楚道石,自己則拿著香氣四溢的食桶,和白徵明有說有笑地直奔湖心亭。落在後面的楚道石背上沉重,心中惱恨卻也無計可施。因為素王平時喝酒有講究,一場酒喝下來,有引興酒、平胃酒、度腸酒、品菜酒、銷魂酒、終曲酒,每個時段都有不同,酒的種類自然也各別,全都讓一個人背起來,背上的不說,手裏提著,胳膊上掛著,腰裏還得別著,還要防止酒瓶互相撞擊破碎,必須小心從事,走起來既笨重又尷尬——楚道石這個時候對“風雅”二字可真是深惡痛絕。他剛走到通往亭子的廊口,迎面看見了兩名值夜的宮女,都是年紀輕輕,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兩個人一看他這樣,“噗”地一聲都樂了,其中一個就過來問:“給五殿下送酒的?”

連個稱呼也沒有,看來是把楚道石當成雜役了。

不過她們心眼還不錯,“我們幫你挑燈吧,要是摔倒了磕破一瓶,殿下又該不高興了。”

一路上,楚道石沉默著跟在後面,倒是兩個女孩唧唧喳喳的,似乎有聊不完的話題,看楚道石不說話,還特意貼近他的身邊,與其說是跟他搭訕閑聊,不如說是兩個人故意議論給他聽:“猴子老爹去的好蹊蹺呀?你聽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