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清晨的甜蜜刀鋒 第一章

“這裏還有一具!”

“什麽情況?”

“也是搶劫。估計是從後面,用布包著石頭,幹凈利落地一下子砸在後腦勺上。”

俯臥在那裏的男屍,死因是鈍物重擊後腦,所以導致頭骨被擊碎,塌陷下去好大一塊。捕快頭目宇文晟厭煩地看著地面:

被饑餓的野狗啃食過的屍體,現在看起來還很新鮮。從被撕扯開來的血肉斷面上判斷,受害者被幹掉的時間還不長。鮮血分布得也很規律,應該沒怎麽搏鬥,“砰”的一下,就結束了。衣服和隨身物品都被扒得精光,周圍散落著一些與血的顏色迥異的汁液,以及高級湯匙和瓷碗的碎片,能看得出來,那是有錢人才吃得起的高級甜品。

剛剛進入夏天,死者的數目就不斷地增加。這完全是因為夜遊的節目多了而已,冬天裏早早關門的夜市和歡場,現在都開到了深夜。以前有宵禁的時候還好,行人晚歸會受到警告,形跡可疑的還會被立刻抓起來,治安說不上好,但也壞不到哪裏去,可是現在呢?每隔兩三天就會發生命案。宇文晟心裏暗自比較,感覺自己居然跟個老頭子似的,討厭起現在來了。

既然還有為了錢而行兇作惡的窮人在,就不應該給富人們提供那麽多享樂的場所。一味為了滿足富人而變著法子讓他們花天酒地,只能增添他們被害的危險。宇文晟想到這裏,扭過頭來看了一眼在遠遠的地方圍觀的乞丐和流浪漢們,嘆了口氣,告訴手下說:“去拿鞭子趕散,礙事。”

隨著十幾條鞭子帶起的兇惡風聲和漸漸遠去的慘叫聲,宇文晟直起身來,他是個三十歲出頭,正當年輕力壯的中等身材男人,雖然不是很高,但是因為經年習武,四肢結實有力,拳頭攥起來像個鐵錘。他幹這行有將近十年了,從最低級的菜鳥摸爬滾打升到今天的位置,養成了一雙明辨秋毫的鷹眼,和一個隨心所欲揍人的強健體魄。宇文晟用布把死者的臉蒙上,本能地掃視周圍,在離屍體十幾步遠的一個黑暗角落裏,有什麽東西一閃,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走過去,在陰影下仔細打量:

是一條野狗。隨處可見的那種,餓得精瘦,身上滿是斑禿。此時,這個東西栽落在塵埃無聲無息,因為它的腦袋,整齊地從脖子上斷了開來。

宇文晟眯起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但再三打量,甚至伸手翻了翻之後,他斷定,這不是錯覺,是真的:

這條狗,是被什麽極端銳利的武器,一擊斬斷。而且從新鮮度看,死的時刻應該就是和死者遇難在一刻之間。

是搶劫者的刀嗎?還是說是受害者的垂死反擊?宇文晟猛地一下站起身來,心中掠過不祥的陰影:

能一刀切下狗頭,這肯定不是用來削水果的刀子,屠夫們的刀也做不到這麽漂亮迅速的一擊。

宇文晟清楚地記得整個天啟城持有武器用刀的所有平民,他們不會超過一百人。

至於貴族們有多少,他就不知道了。

宇文晟嫌惡地又瞥了一眼那些灑在地上的甜食,猛地一腳,把野狗連頭帶身子踢進了排水溝,然後喊道:“收工!”

春天結束的時候,空氣裏暖洋洋的慵懶氣息被炎熱一掃而空。集市開張的時間一天比一天早,太陽往西一偏,就有人在街上擺出冰山的攤子來——無論是宮裏還是宮外的雪庫,都開了封,每天川流不息地送到各家府上和集市上。熟練的冰師們,把時下新上的草果在冰水裏激一激,研成粉末汁水,兌上糖漿調好,往一碗碗的冰雪酪上一澆,立時送到人前。吃的人用湯匙剜一勺送下,多焦躁的情緒,也都平復了下來。在外面擺著賣的,澆頭少,但也能擺出十幾樣來,糖漿多,鮮果少,買的人一多,兩個時辰就沒了;在大戶人家的宅子裏就要好得多,一色都是果泥,摻著冰屑,吃起來還有點兒凍牙。

飛揚著塵土的大街上,到處都有人在買這種降溫的佳品。但是每一個付錢的人周圍,總有更多的人用羨慕的眼光眼巴巴地看著。吃不起的人們裏面,除了衣著襤褸的窮人,也有穿得整整齊齊的斯文人。倒是那些被限制不許穿五色衣服的商賈,買起來毫不手軟。於是在黑暗的小巷子裏,因為買了一杯凍雪而橫屍地上的人,也自然而然地出現了。

除了冰山雪酪,受歡迎的還有紅果凝,是用時下的酢果(大紅色漿果,外有刺,裏柔軟多汁)泡在蜂蜜裏,再把牛奶、雞蛋和粉芡大火燒開調成糊狀,滴入些酒,然後攪在一起,分開器皿裝好,擱在雪窖裏凍幾個時辰,拿出來便是嬌嫩粉紅顫巍巍的一塊,吃起來爽滑剔透,沁人脾胃。不過紅果凝比不得冰山,做的功夫長,配料也貴,每天做出的分量就那麽些,所以吃得的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