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清晨的甜蜜刀鋒 第七章

厘於期從素王府裏出來以後,天光已經大亮,街上來往的人漸多。從僻靜的小街出來拐兩個彎,就是天啟的官道,道路兩旁已經有專人例行灑掃完畢,濃厚的樹蔭把早上清新的陽光篩成漂亮的形狀打在地上,人走在裏面神清氣爽。他就沿著路右側有些漫無目的地走過去,心中想著早上看見的景象。

泡在血泊裏的屍體,周遭浸濕的書本,哭嚎著的家人和奴仆,這些慘狀自不必提,但是他很在意的是,那個在現場一直處在呆滯狀態的瘦子。他應該是死者的弟弟吧,上次敖之今帶他來送回禮的時候也見過一面,看上去似乎是正在被大哥拼命提攜進入官場之中。然而現在大哥就這麽突然死了,做弟弟的,就像是被嚇傻了一樣,甚至連眼淚都沒有。

那種燃燒著烈火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麽讓他覺得很討厭。

從此以後,這小子怕是要跟那個沒臉的家夥結上梁子了,可是普通人,終究是贏不了怪物的。如果不依靠秘術,就算身經百戰的自己,也不敢說就有百分百把握能輕易放倒瀆貉。這個看上去可憎的男人,從他沉默而有效的攻擊來看,是一個從橫屍遍野的戰場上回來的幽靈。厘於期清晰地記得,一直在外征戰的大皇子麒王白猊,他身邊多出這麽一個人來,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一直豢養在外面,終於帶回來給人看的野狼嗎?厘於期冷笑著想。

除此之外,令他留意的是另一件事:

那個捕快頭,叫做什麽來著?宇文晟的,對莫宇焱私下裏講的一番話。他是這麽說的:

“這種斷頭的手段,我前幾天見過。”

當時,習慣於通宵不睡整夜在外遊蕩的厘於期,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之後,並沒有露面,而是隱藏在墻壁之中,從石頭的縫隙中窺視。這段對話清晰地刻在了他的腦海裏:

“你見過?”

“是的,不過不是殺人,而是一條野狗,腦袋也是這樣被一刀砍斷。”

宇文晟一邊說,一邊還用手勢比劃給上司看:“當時有人在巷子裏被人砸悶棍,而旁邊的狗卻是被刀砍了腦袋,我以為裏面會摻雜著那些顯貴們的醜聞,所以就沒出聲。”

莫宇焱沒有責怪手下知情不報,他只是搖了搖頭,回答說:“是不是巧合,要查查才能知道了。”

練習——厘於期的腦子裏第一時間蹦出了這個詞兒,到現在為止,他仍然有強烈的感覺認為:

殺狗正是兇手在練習,才有了今早的實戰。

但如果是瀆貉的話,何必要練習呢?

厘於期被自己的思路攪得頭昏,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大路的中央,甚至連身後傳來的密集馬蹄聲都沒有聽見。直到有人聲在他身後粗暴地大吼,幾條皮鞭帶著風聲兜頭抽下來時,他才恍然一驚,輕盈閃身,在毫厘之間避開鞭打。

有人隨即喝止:“住手!”

厘於期閃到樹蔭裏,少有的沒什麽心思挑釁,心想讓開就算了,但是車中人似乎對他頗感興趣,有人從車上跳下來,一臉殷勤地湊上前:“是厘公子嗎?剛才奴才們眼瞎了,沒看見,對不起。”

“哦。”厘於期心不在焉,但是擡頭一看,發現眼前這輛馬車裝飾得似乎有些誇張。

巨大而華麗的紫色車幔,顏色豐富到惡心的車圍,還有造型刻意的車輪,連拉車的馬都披著刺滿金絲圖案的披風,車夫手裏拿的馬鞭,仿佛都是由昂貴的材料制成的稀罕物品。而負責跟厘於期打招呼的,則是一名看上去地位頗高的武裝侍從,腰間懸的寶劍與其說是武器,還不如說是一根綴滿了玉器寶石的棍子。

厘於期一拍腦門:這種風格,豈不擺明了是……

“我家翼王殿下讓小的問您一聲,給您的帖子,您看了嗎?”

“哦,我看過了。”厘於期避無可避,只能回答,“殿下美意我心領了,只是擔心我到府上去,會不會影響二殿下。”

聲音不高,但是車中人顯然是聽見了,因為裏面有人咳嗽一聲,侍從趕緊低頭彎腰,聽裏面發話。說話的人聲音不高,透著一種漫不經心的慵懶,比一般男性聲音顯得清脆漂浮:“厘公子,我可是誠心。”

厘於期象征性地拱手:“在下明白。”

“你要是來,我這兒正好有空缺,今早剛空出來的。”

掉了腦袋的敖之今嗎?厘於期暗自想著。

“我找你,不過是閑談而已,要是小五不放,我去跟他說。”

厘於期擡起頭來,“二殿下不必費心,我一定登門拜訪。”

車中人似乎是笑了,隨即突然問道:“素王覺得是誰殺了我的人?”

問題來得猝不及防,但厘於期很鎮定:“五殿下不善斷案,猜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