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年(第2/3頁)

應該是後者,他修長的手指輕敲著竹椅,節奏很是散亂,沒有任何規律,給人一種懶洋洋的感覺。

柳十歲猶豫了會兒,把背上的樹枝放了下來。

他靠著大樹坐下,抱著雙膝,盯著那張竹椅,一刻也不敢放松。

他現在已經十一歲了,但還是叫十歲,井九似乎沒有替他改名字的意思,在他想來,應該是公子太懶的原因。

不管叫什麽名字,他還是那樣誠實可信,既然答應了父親要把公子照顧好,那就一定要做到。

而且井九公子敲椅子的聲音很有趣,他不知道該怎樣用言語形容,只是覺得心越來越靜。

山風輕拂水面,陽光漸被拂淡,夜色越來越濃。

“最後兩次,呼氣早了。”

柳十歲聞言微驚,然後清醒,說道:“知道了。”

井九睜開眼睛,望向池塘。

夜風消失無蹤,水面一片平靜,就像鏡子。

看著水面上那張臉,他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這張臉很美。

這張臉很完美。

如果說眉眼如畫,畫師必然是千萬年來最出色的那位。

即便是他在俊男美女無數的修行界裏也未曾見過這般好看的臉。

星光落在這張臉上,落在水面上,光線微動,讓這張臉多了些如夢似幻的感覺。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這張臉。

當時在池塘邊看到這張臉時,他才明白為何初到山村那天,村民們為何會有那種反應,隨後又那般堅定地認為他是仙師。

能夠擁有這樣一張臉,誰都不會不滿意,哪怕他是井九。

他只是覺得有個地方略怪。

看著水面上的自己,他擡起手來摸了摸耳朵。

那是一對招風耳,看著圓圓的,有趣的是,配著這張臉並不難看,反而添了幾分可愛。

他明白這是為什麽,只是還是有些不習慣啊。

夜風再起,拂散了水面上那張完美的臉,也拂散了他心裏的想法。

一切如夢幻泡影,好像是水月庵裏的連師妹說的。

井九躺回竹椅上,想要喝水,但發現水壺在椅前,需要再次坐起來,於是他看了柳十歲一眼。

柳十歲蹲在樹底,正拿著草根在逗跳青蟲玩,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眼光,擡起頭來才知道何事,嘆了口氣,起身走到竹椅前,提起水壺,遞到井九面前。

井九喝了碗水,再次閉上眼睛。

柳十歲沒有離開,就在竹椅邊蹲了下來,用手撐著下頜,看著井九的臉發呆,心想怎麽就這麽好看呢?

他看的太多,所以與別的村民不同,他知道這一年裏,這張臉其實有變化,不是眉眼,而是……氣質?

公子不像最初那般呆了,眼睛靈動多了,也有生氣多了,事實上話也要比以前多很多。

井九閉上眼睛,三息後,又睜開眼睛。

柳十歲有些吃驚,一年來,公子不管是熟睡還是小歇或是假寐,從不會這麽快就睜開眼。

“您這是在做什麽?”

井九望向夜空裏的星辰,說道:“我在推演今後三年。”

柳十歲撓撓頭,心想那您平日裏天天睡覺,又是在做什麽呢?

井九似乎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說道:“我在推演今後三千年。”

柳十歲睜大眼睛,說道:“三千年?”

井九問道:“如果你冥思苦想、耗盡心神,用無數時間寫了一篇極佳的文章,覺得此生再也寫不出來這般好的文章,結果卻不慎讓紙稿落入灶中,被燒成灰燼,你如何想?”

柳十歲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右手撫著胸口說道:“不敢想,想著便心疼。”

“不是疼,是痛。”井九安靜了會兒,說道:“很痛苦。”

那種痛苦非親歷者無法了解。

痛不欲生。

然而痛定思痛,除了把那篇文章再重寫一遍,還能如何?

柳十歲同情說道:“那個人只能重寫了。”

井九說道:“是的,除了重寫還能如何?”

柳十歲想到一件事情,擔心說道:“可是原來文章裏的精彩詞句,還有那些精妙典故都記不起來了怎麽辦?”

“記不起來自然就不重要,那些詞句典故如何談得上真正精彩?”

井九望向夜霧裏的群峰,說道:“再寫一遍,必然是篇更好的錦繡文章。”

柳十歲想了想,也不知道這有沒有道理,想著前面的對話,好奇問道:“公子你推演出了些什麽?今後三年雨水咋樣?”

井九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片樹林裏,說道:“我只推算出時間到了。”

就在今夜。

夜風微起,素衫飄飄,一位頗有脫俗之意的中年修行者飄落於地,身後負著一把長劍。

柳十歲嚇了一跳,躲到了竹椅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