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知錯不必改

井九說道:“如果景陽還活著,他會對你說什麽?”

趙臘月當然明白,師叔祖選擇自己承劍,自然是希望自己最終能夠登上那條通天大道,但是……如果師叔祖真的出了事,她作為承劍弟子,怎能不管不問?

井九說道:“剛才我隨你馭劍而行,俯瞰大地,河流仿佛細枝,滔滔之水在我眼裏已然靜止,為何會如此?因為我們飛的夠高,與大地間的距離夠遠,修道者要與人世間種種保持距離便在於此。”

趙臘月說道:“如果無法落到地面,飛得再高又有何意義?”

井九說道:“修道的目的,不是爭強好勝,也不是追求意義,本來就是飛的更高。”

趙臘月說道:“為何?”

井九說道:“大道求長生,為的能夠看天地的時間更多,飛的更高,是為了看的更遠,一切為此,都說修道者無情,此言不差,因為修道者從不看眼前,只看千萬裏之外,胸中可以無溝壑,因為要放著天地。”

趙臘月沒有對他這番話做出回應,說道:“我知道你飛過。”

只有曾經在天空自由飛翔過的人,才會在第一次馭劍飛行的時候表現的像井九這般平靜,毫不興奮。

井九沒有說話。他當然飛過,他去過沒有人去過的地方,看過沒有人看過的風景。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命應該用在何處,不應該是陰謀算計、也不應該是復仇——那些只是解決問題的手段,並不是真正的問題。

不過,這並不是他對趙臘月說這番話的用意,他只是擔心她,想勸她放棄。

如果這個小姑娘真的查到什麽,他擔心自己護不住她。

哪怕他是井九。

……

……

第二天清晨,猴子叫了幾聲,井九在竹椅上醒來。

銀碳在爐裏燃燒,茶壺裏的水剛剛沸騰,汨汨響著,顧清拿著小圓扇,蹲在爐前,動作顯得非常熟練。

“十歲對你說的?”井九問道。

顧清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是的。”

井九說道:“你不需要做這些。”

顧清說道:“在兩忘峰的時候,我也經常做這些事情。”

在證明自己的劍道天賦之前,他只是顧家送到兩忘峰去服侍過南山的劍童。

鋪床疊被,燒茶倒水,這種事情他做過很多。

趙臘月走出洞府,看到這幕畫面,直接對他說道:“顧寒會生氣。”

顧清沒有說什麽,待水燒沸後,倒入茶壺,便告辭離開。

看著山道上那道身影,趙臘月問道:“你怎麽看?”

井九說道:“天賦不錯,雖然不如你和十歲,但心性比你們更穩。”

趙臘月問道:“他自幼在兩忘峰長大,與顧寒是親兄弟,你為何願意收留他?”

有很多事情井九可以不問,但她不能。

她是峰主,要為這座剛剛重見天日的山峰、峰裏的兩個人還有……那些猴子負責。

井九想了想,說道:“反正來都來了。”

……

……

顧清回到崖間繼續修房子。

他打小做過很多事情,但哪裏修過房子,自然非常笨拙,看情形只怕再過十幾天也沒希望能修好。

好在他是一名修道者,雖說還不能餐風飲露而活,但身體康健,露宿山野也不用擔心被寒露凍到生病。

他拿著劍不停地切削著那些樹幹上的細枝,又從崖間斬來很多根老藤,準備以後把木材捆起來。

他做著這些事情,不知為何卻越來越難過。

他不是趙臘月與柳十歲那樣的天生道種,但天賦也非常出色,年紀很小便已經進入承意境界,比井九還要高。

現在井九已經成了神末峰的承劍弟子,每天在峰頂躺著曬太陽,他卻在這裏砍樹枝、修房子。

幾天前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現在又發現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做這些事情。

他不是抱怨,也沒有嫉恨,只是有些傷心。

他是顧寒的親弟弟,卻並非同母所生,事實上他本來只是顧家很不起眼的一名庶子。

當初顧家想要討好過南山,才會把他送進兩忘峰做劍童。

直到某個偶然的機會,過南山發現了他的劍道天賦,他的命運才發生了改變。

前些天他在承劍大會上輸給井九,過南山沒有說什麽,顧寒還是把他嚴厲地訓斥了一頓。

然後,便是犧牲。

他站出來承認自己偷學劍法,如此上德峰便無法通過這件事情攻擊兩忘峰的師兄們,甚至是天光峰的長輩。只是為什麽就一定是自己犧牲呢?他確實不應該在那麽多人面前使出六龍劍訣,可是……不是你們要求我必須贏了井九嗎?

他用衣袖擦掉臉上的淚水,握著劍繼續砍削樹上的細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