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柳十歲的九天與一年

一個廢人就算想重新成為普通人,也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柳十歲坐在水田裏,默默想著。

柳父沒有理他,沉默地插著秧苗,腰佝的很彎。

“還坐著作甚呢!”

柳母把他從田裏拉起來,打了他兩下,眼裏含著淚花。

第四天,柳十歲沒有出家門。

天還未亮的時候他便醒來,簡單洗漱後開始蹲箭步。

這是青山宗的入門功法。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憑此再次踏上修行路,但他覺得這應該能夠幫助自己盡快恢復氣力。

沒有過多長時間,他的額頭上便冒出黃豆般大小的汗珠。

他知道自己還很虛弱,不能強行堅持,決定休息會。

在休息的時間裏,他順便把家裏的小院灑掃了一遍。

第五天,柳十歲繼續蹲箭步,待衣服被汗水打濕後,竟覺得有些痛快。

中間休息的時候,他去院後的菜地裏摘了些辣椒與小白菜,又仔細洗凈。

柳母回來準備煮飯,看著幹幹凈凈的灶房與菜,揉了揉眼睛。

第六天,柳十歲除了蹲箭步,也開始練拳,不過與南松亭時不一樣,他出拳的時候沒有任何聲音,很是安靜。

他去菜地裏掐了幾把嫩黃花菜,回到灶房裏,看到一條豬肉,想了想順手切了。

在青山這幾年,他很少回來,但記著井九的話,沒少往家寄銀錢,柳家現在的日子其實不難過。

柳母回家看著冒著熱氣的蒸鍋,愣了愣後對著窗外喊道:“明天開始你燒火,我幫你老漢多做點再回來。”

第七天,除了蹲箭步、練拳,柳十歲開始跑步,在院後發現檐角被去年的暴雨沖壞了些。

做完飯,燒了一條草魚,抓了些鹹菜,他搬起梯子走到院後,叮叮當當弄了一下午。

第八天,除了這些事情,柳十歲還砍了一堆柴,像小時候一樣,堆的很好看。

第九天,他去了田裏,插秧的時節快要結束,再不去那就來不及了。

柳父沒有說什麽,遞過去一條毛巾,示意他圍住頸子,也不知道為了防止灌風還是水田裏的蟲子。

柳十歲低頭開始幹活,專心致志。

水裏的藍天白雲變成晚霞,他擡起頭來,覺得腰酸背痛,往旁邊一看,發現自己只做了父親五分之一。

他不著急,心想慢慢來就好,而且他很滿意於自己插的秧苗很直,無論橫豎都是條筆直的線。

“插這直做啥?好看又不能當飯吃。”

柳父從他身邊走過。

柳十歲笑了,心想難道那個家夥就是因為生的太好看,所以才會追求好看?

他下意識裏望向村口的山道,沒有人。

接下來的日子,柳十歲就像是村裏的青壯勞力一樣,做著辛苦的農活,身體漸漸變好,臉也重新變黑。

開始的那些天,他偶爾會從田裏起身望向村口,一直沒有人出現。

後來,他再也沒有向村口望過一眼。

春耕之後是夏收,秋獲結束便是難熬的冬天,在村子裏呆著也是無聊,那就結伴去山裏尋找獵物。

柳父柳母已經接受了現實,家裏重新有了歡笑聲,村民們也重新接納了他,甚至有人準備為他作媒,被他婉拒。

曾經的事情,他似乎已經全部忘記,青山修仙,就像是一場毫不真實的夢。

在山嶺間穿行的時候,天空偶爾會出現數道劍光。

他停下腳步,靜靜看著天上,直到劍光消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冬天後不遠,又是春天,一年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水田再次開始灌水,藍天白雲再次來到田壟之間,村民又要迎來一年裏最苦的兩段日子。

傍晚時分,柳十歲用鋤頭把泥土扒了過來,隨時準備填好豁口。

他看著田裏的水,揉了揉腰,野心漸生。

他想,明天自己一定要比父親做的更多,而且一定要比那個家夥更直。

“曾經的天生道種,現在居然要為成為農夫而努力,真是令人可憐了。”

一道陰冷而充滿惡意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柳十歲回頭望去,只見青樹上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黑衣,戴著個形狀很奇怪的帽子,容貌尋常,散發的氣息卻極為陰沉。

柳十歲沒有理他,轉過頭繼續。

“不愧是青山宗教出來的徒弟,都落到這樣田地了,居然還是這般傲氣,連我的來歷都不問一下?”

那個黑衣人說道:“我來自玄陰宗。”

聽著這句話,柳十歲握著鋤頭的手微微一緊。

玄陰宗是著名的邪道宗派,與青山宗為代表的正道門派向來水火不容。

放作以前,一個玄陰宗弟子忽然出現在眼前,柳十歲當然會毫不猶豫地撥劍相向。

問題是,現在他的手裏沒有劍,只有一把鋤頭,所以他什麽都沒有做,繼續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