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懂

當年柳十歲在白真人的洞府外植了一叢翠竹,很是好看。

所有人都不懂,他種那叢翠竹只是為了預著給某人修竹躺椅。

為了修竹椅,他來過神末峰一次,時隔多年,峰裏的景物早已忘記,一切都是那樣的陌生。

山道兩側的樹林裏中,不停響起猿猴們歡快的叫聲,偶爾還能看到速度奇快的黑影移動。

小荷有些緊張,待她發現有些事物從樹林裏飛了出來,更是嚇了一跳。

下一刻她才發現,落在柳十歲身上的是一朵鮮花與幾個果子。

她有些驚疑不定問道:“這是在……表示對你的歡迎?”

柳十歲把那朵鮮花別在衣襟上,分了一個果子給她,說道:“看來應該是。”

他們吃完果子,用道旁的溪水認真洗幹凈雙手,整理衣著,才登上最後那段石階。

石階穿霧而出,盡頭便是峰頂,崖畔有張竹椅,竹椅已經老舊不堪,椅腳磨損嚴重,明顯有些不平。

看著竹椅上那個好看的不像話的男子,小荷更加緊張,不待柳十歲發話,便款款拜了下去。

井九躺在竹椅上,手裏拈著一粒砂,專注看著瓷盤,聽著腳步聲也沒有理會,直到把那粒砂放到位置上才轉過頭來。

柳十歲示意小荷留在原地,自己向崖畔走去。

小荷起身,望向前方不遠處的那座道殿,心情有些激動。

這裏便是景陽真人的洞府?景陽真人是千年來唯一的飛升者,那麽不管是妖族還是冥部,不分正邪,都會把這座洞府視為真正的聖地,誰不想來這裏沾染一些仙家氣息?

柳十歲走到崖畔,站到竹椅旁,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流露,老老實實說道:“公子,我回來了。”

井九也沒有噓寒問暖的意思,直接問道:“十年時間很短,但事情不少,現在你的想法可有改變?”

柳十歲明白他的意思,沉默了很長時間。

峰頂安靜無聲,崖間雲海不動。

無數畫面在雲海上面生出,然後消失。

那顆滾燙的妖丹,寒冷的劍獄,那些痛苦與磨難,看著不老林殺人卻不能阻止的掙紮,為此承受的汙名,還有在自己眼前死去的那些人,落到海裏的那座山。

如果能夠重來一次,自己還會不會像當年那樣選擇?

他收回視線望向井九,平靜而堅定說道:“既然總要有人來做這些事情,那麽我還是得做。”

井九沒有流露出欣慰的神色,更沒有欣賞,當然也沒有生氣,平靜說道:“所謂選擇,只要能夠承擔其後果,那麽便在對錯之上。”

柳十歲說道:“明白。”

時隔多年再次重逢,便是一場平靜而無趣的對話。

這幕畫面落在小荷眼裏,讓她非常不適應,而且不安,因為井九與柳十歲的關系看著十分冷淡。

這是因為她不懂井九與柳十歲的相處,更準確地說,她不像柳十歲那樣明白井九。

關心這種事情,他不會通過言語表現。

冷淡,是因為他覺得過於濃郁的情緒表達沒有必要。

任何事情說清楚就好,非要扯著嗓子、帶著哭腔、滿臉淚水地說,那會顯得很可笑。

柳十歲當然不會誤會井九,想著那朵茉莉花與那把鋒利無比的小劍,他便很感激,當然也很感動。

只不過他知道井九不喜歡看,所以強行把感動壓抑在了心裏。

他取下那根光滑明亮的手鐲,遞到井九身前。

井九沒有接,說道:“給你了,就是你的。”

柳十歲知道這劍看著尋常,其實品階高的難以想象,乃是真正的仙劍,哪裏肯接受,說道:“以我的境界,連它百分之一的仙威都發揮不了,讓它跟著我實在可惜。”

那根手鐲微微振動,發出嗡鳴之音,表示贊同,顯得極為急迫想要回到井九身邊。

在它看來,整個朝天大陸只有井九夠資格使喚自己。

“如果覺得可惜,就應該盡快提升自己的境界,而不是想著把它甩掉,這種想法太過怯懦,不是青山弟子應持之道。”

井九看了柳十歲兩眼,發現他的氣息非常駁雜,說道:“你這些年的修行實在有些糟糕,要警醒些了。”

小荷在遠處聽著這話,有些吃驚,然後生出很多不服。

她知道柳十歲曾經在西海亂礁裏勝過桐廬,井九現在的境界還不如他,憑什麽這般評價?

“我也發現確實有問題。”

柳十歲不知道她的心裏在想什麽,認真說道:“請公子指點。”

那年他吞食妖丹之後,便有了妖火,又學了血魔教的秘法,還跟著西王孫學了一段時間西海劍法,學的太雜,氣息也變得太雜,彼此容易沖突,影響修行。

井九就他的身體情況問了幾句,柳十歲老老實實做出回答,一點都沒有隱瞞,然後提出在修行方面遇著的困惑,井九隨意給出答案,卻給他帶來無限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