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師者

看著柳十歲的反應,小荷趕緊解釋道:“別誤會,我是說請位僧人回來教你解經。”

柳十歲說道:“禪子說要看我自己能悟幾分,想來便是不讓我請教他人的意思。”

小荷眼睛睜的很大,神情很無辜,說道:“咱們偷偷做,誰能知道?”

柳十歲搖頭說道:“寺裏的僧人們修為極高,此事不可行。”

小荷認真說道:“我只是一直裝著柔弱,其實很厲害的,而且那些厲害的大德都在後院,離我們極遠。”

柳十歲還是沒有接受她的提議,又知道她無法無天慣了,警告了幾句才作罷。

深冬時節很是寒冷,柳十歲體內的數道真元終於沖突起來,他開始不停地咳嗽,臉色有些蒼白。

小荷很擔心,好些次想要進寺裏去求助,柳十歲有些猶豫,最終還是阻止了她。

陰三前來取菜,聽著屋裏傳出的咳嗽聲,有些意外,向小荷問了幾句。

小荷無法明言,只好說柳十歲得了風寒。

陰三越發覺得奇怪,心想修行者怎麽會得病,更不要說你還是我青山的天生道種,說要進屋看看。

他與柳十歲的關系已經很熟,小荷不便阻止,故意大聲說了幾句話,便帶著他進了屋。

柳十歲靠在床上,已經聽著小荷的提醒,自然知道該如何說,表示已經用過幾服藥,應該再過些天便能好。

陰三有些奇怪,只是他現在境界遠沒有恢復,無法像禪子那般一眼便看出問題,想了想後說道:“我能幫你什麽?”

這句話很簡單,他說的也很淡然,但落在柳十歲的耳裏卻自有一種誠摯可信的感覺。

柳十歲忽然福至心靈,問道:“你在果成寺多少年了?”

“很多年了。”

陰三心想如果從那次開始算的話。

前代神皇遁入果成寺為僧,已經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

柳十歲問道:“那你讀過佛經嗎?”

陰三笑了起來,說道:“很多。”

如果不是讀遍佛經依然無法解脫,他為何冒著這麽大的風險來果成寺?

柳十歲猶豫了會兒,從枕下取出那塊布帛遞了過去,請教道:“能不能幫我看看這篇經文是什麽意思?”

陰三靜靜看著他,看了很長時間才接過來,在接觸到布帛的那瞬間,指尖難以察覺地微微顫抖了一絲。

這篇經文開篇便是如是我聞四字,說明這是果成寺的禪宗真經。

陰三沉默不語地看完這篇經文,心裏生出無限遺憾。

——自己果然是沒有運氣的人,不管前世還是今生。

這篇經文不是他在尋找的東西,不過以他博冠古今的學問,自然能從經文看出柳十歲的問題。

原來這個小家夥居然面臨如此棘手的問題,難怪要來果成寺。

“如何?”

柳十歲的神情有些緊張,不過轉念他便知道自己問的多余,想的也太多了。

就算對方在果成寺年頭久、看過佛經,終究也不過是個灶房裏的雜役而已,如何能夠看懂如此深奧的經文。

“不是很難。”陰三說道。

柳十歲正準備感謝他,然後起身送他離開,忽然聽著這個答案,不由怔住。

陰三看著他微笑問道:“你是不是想我解經給你聽?”

菜園很安靜。

今天陽光很好。

屋檐上的積雪融化,落在最近處那行爛白菜上,發出啪啪的聲音。

這聲音隔著窗子也能聽得非常清楚。

柳十歲驚醒過來,認真說道:“請指教。”

陰三也不客氣,直接找了把椅子坐下,便開始與他講經。

……

……

“觀清凈心的著眼點在觀,觀便是往……”

“若諸有學,得四諦空,這句不可由本義解……”

“不知你學這篇經文所指,但無意行鬼嬰樹這句批注就是重點。”

陰三的聲音很輕柔,語氣很溫和,就像真正的春風。

他用的字詞很簡單,卻能把極復雜的道理解析清楚,而且非常擅長用比喻,就像鄉村私塾裏那些最老練的先生。

柳十歲已經把這篇佛經背的滾瓜爛熟,字面意思也都大體明白,知道講的是空色諸相,只是經文太過深奧,有太多細節無法確認,自然不能真正明白其間隱藏的佛法妙義,這時候得到解答,頓時明白了很多道理。

道理一朝被明白,便會散發出最動人的光彩,柳十歲越聽越入神,早已忘卻身周一切事物。

小荷聽不懂這些經文,要冷靜很多,看著那名叫做殷福的雜役,柳眉漸漸挑起,卻不敢出聲打擾。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她警惕的目光,陰三放下手裏那篇經文,說道:“就到這裏吧。”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屋,自行走進地窖搬了兩大擔白菜,然後離開了菜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