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行路難(第2/3頁)

西海劍神的那一劍,直接斷了她的三處道脈。

她這時候身體看似完好,其實頸部以下已經完全無法動彈,就像是癱瘓的病人,而且生機還在漸漸消散。

井九的鐵劍就算能縫好最細微的傷口,也沒辦法治好她的傷。

“你不會死。”

井九說出這句話後,覺得這畫面、這對話似乎曾經發生過。

數年前,或者數百年前。

過冬看了他一眼,說道:“是嗎?”

說完這句話,她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斜陽更斜,晚霞更艷,海面仿佛在燃燒。從遠處飄來的死魚越來越多,引來更多的海鳥,不停向海面落下,然後再次飛起,發出喧囂的叫聲,遠遠看去,就像是無數粒火星。

井九轉頭望向她的臉。

緊閉的眼睛就像是兩條線,不長不短的睫毛是更多的線,嘴巴是線,鼻梁也是線。

這是一張平凡無奇的臉,與以前的她並不一樣。

當年的她談不上絕世美麗,但可稱奪目,不管是在黑山怒河間,還是在繁華人世裏,只需一眼便能記住。

不過,不管是哪個她,反正他都一直看不懂,就像她應該也從來沒有看懂過他。

“你的境界還不如現在的我,卻想殺西來,究竟在想什麽?你在通天境裏停滯了數百年,始終無法突破,在我飛升之後,終於決定用那個最兇險的方法,以求破繭而出,蛻化新生……那你為何還要像以前那樣活著,為了這些並不重要的事情耽誤自己的修行,浪費自己的時間,甚至不惜付出生命?裴白發是時日無多,你呢?”

井九看著她的臉,想著這些問題。

夜色漸至,滿天繁星,把海灘照亮。

過冬睜開眼睛,映著星光,非常明亮。

水中星就是天上星。

眼前人是什麽?

她靜靜看著井九,沒有說話。

井九也沒有說話,他覺得這樣很好,不像很多年前,她不停說著道理,很是煩人。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過冬睫毛微動,說道:“你說過我不會死。”

井九說道:“是的。”

過冬說道:“那我為什麽覺得你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或者說一個應該死了的人。

井九的唇角慢慢翹起,形成一道很好看的弧線,用禮貌的微笑當作回答。

“你的臉確實好看,但不要把當作對付我的武器,好看這種概念只是生命延續時的對更優秀血脈的選擇……”

過冬說道:“而我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

井九認為她說的很有道理,但不感興趣。

他不喜歡聽道理,也不喜歡講道理,只對趙臘月說過一些。

而且很多年前他便已經聽過冬說過類似的道理,那些是他很想忘記的煩人回憶。

他只是想來看看她,並不準備相見,沒想到局勢所迫,還是相見了,而且隔得如此之近,就在眼前。

怎麽辦?井九直接閉上了眼睛。

過冬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

她看著井九的臉,忽然得出一個結論。

——雖然自己對那些事情不感興趣,但好看的臉確實要比難看的臉令人心情愉快。

無論道心還是禪意都不會完全抹殺生命最深處的那些東西,忘情並非無情,不然那就會成為非人。

她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自然可以輕易接受,所以她就這樣看著井九的臉,看了很長時間。

繁星靜穆,永恒不動,只是隨時間而變幻明暗,晨光漸盛時,悄然隱去身影。

井九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他用劍識自觀,確認身體裏縫合的內臟沒有出現什麽問題。

然後他望向腳尖,嘗試著動了動,發現右腳的大拇指已經可以自主動彈。

一夜時間過去,椎骨裏的那些灰色的細束終於連上了,這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緩慢地收起右腿,動作緩慢而笨拙,很是僵硬,就像模仿人類的傀儡。

右腿屈起,腳底踩在沙灘上,他慢慢轉身,手掌落下,撐住自己的身體,然後一寸一寸起來。

他的動作是如此緩慢,畫面看著就像放緩了數十倍。

過冬說道:“你就像只變色龍。”

井九沒有理她,仍然專注地做著自己的動作,直至最後變成了坐姿。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微微蹙眉。

能讓他的表情發生變化,必然是最極端的痛苦。

昨日縫合傷口時,他用果成寺的禪功封閉自己的六識。

當年他在神末峰頂剛突破至承意境界便遇著雷暴,就是用這種方法避免被雷聲震昏。

但封閉六識會對內臟、肌肉乃至經絡的修復再生造成嚴重的影響。

井九如果想盡快康復,便只能放棄,憑意志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