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

墨公是這個世界裏境界最高的人。

這個事實是如此的清楚,就像他此時一身黑衣站在覆滿白雪的皇宮裏,一眼便能看到。

按道理來說,他不應該站在這裏,但他就站在了這裏,無人敢問。

雪地上留著一些爪印,那是青鳥在天空裏飛過的痕跡。

墨公不再看天,看著那些爪印,若有所思。

皇城墻外的值房裏,張大學士看著杯裏熱氣漸無的茶水,同樣若有所思。

一名官員站在他的面前,表情有些緊張。

禁軍統領推開房門,帶著雪粒走了進來,神情凝重說道:“滄州的人都盯住了,只是擔心那些死士會不會提前混進了宮裏,再就是聚攏在宮外的那些百姓書生,如果不盡早驅散,只怕會被有心人利用。”

大學士用食指把茶杯輕輕推到離桌子邊緣稍遠些的地方,說道:“陛下宮裏如果有動靜,禁軍便動吧。”

聽到這句話,那名官員神情大變,啪的一聲直接跪到了他的身前,急聲說道:“大人,萬萬不可!”

大學士深深看了此人一眼,沒有說話。

那名官員聲音微澀說道:“陛下亂命召靖王世子進京,朝廷局勢頓時不穩,民意洶湧,如此好的機會怎能錯過?”

這句話沒有說明,但意思已經非常清楚。無論是皇帝陛下想殺死靖王世子,還是靖王世子想要弑君,朝廷都可以趁亂做很多事情,而且事後不需要承擔任何的罪名。怎麽看這都是大學士最好的機會,甚至可以說是完美的機會。

就連禁軍統領都有些動搖,望向大學士,緊張地等著他最後的決定。看張大學士依然沉默,那位官員生出些希望,再次苦勸道:“就算陛下真有什麽準備,但墨公就在宮裏,只要他出手……什麽事情不能解決?”

“墨兄此生行事只為天下公義,怎會為了你我的私心出手?”

張大學士起身走到窗畔,望向看不到的皇宮深處,想著那位相識數十年的友人,再次陷入沉默。

以靖王世子的智謀與能力,既然能帶著墨公進宮,自然便能說服墨公出手。今天的機會確實太好,就算陛下再如何大智若愚,深不可測,也沒有辦法抵擋這場風雪。但他為何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的視線穿過宮墻與風雪,仿佛看到了墨公站在雪地裏的畫面,感覺到那裏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正在發生。

墨公站在風雪裏,還有很多人也站在風雪裏。

匯聚在宮門外的那些百姓與書生,頂著風雪不停哭喊,求陛下一定要保證靖王世子的安全,以免楚國陷入可怕的戰火,比如那些在背街處整裝待發的騎兵,還比如那些時刻準備闖宮的滄州強者。離正殿不遠的地方,幾名早在十年前便自閹進宮的太監穿著羽衣,借著風雪的遮掩,悄悄靠近。除了童顏與他們自己,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滄州送進宮的死士。

今日楚國都城裏的這些事情和這些人,就像是青鳥故意留在雪地裏的那些爪印一樣,東一處西一處,看似並無相幹,實則有著極其隱秘而玄妙的聯系。

這些事情最終會演變成什麽模樣,這些人最終是生是死,都要等著那局棋的結束。

但那局棋這時候正處於暫停之中。

童顏看著遠方的風雪,濃眉像劍一般挑起。

這裏是青天鑒的幻境,並不是真實世界,這裏的修道者無法飛升,為何會有天劫?然後他想起很多年前初進此間時聽到的那句話——這個世界裏的修行境界最高也只能到金丹圓滿至初嬰,也就是遊野初境,再也無法提升。

之所以會有天劫的征兆,難道便是因為這個世界有人觸碰到了初嬰之上的境界?

這樣的事情以往在青天鑒裏應該也發生過,這裏的修道者並非真實的生命,想必都已經被抹殺。

可是這次……童顏感受著風雪那邊的氣息變化,情緒有些復雜,因為他知道將要破劫的那個人是誰。

墨公是大文士,也是大書家,更是數百年來境界最高的修行者。

他是童顏的忘年交,也是張大學士的摯友,他今天來楚國都城,並不是為了殺皇帝,而是為了天下的和平。

但就像張大學士想的那樣,童顏既然能勸說他來都城,便一定有辦法勸說他對井九出手。

只是童顏這時候很猶豫。

如果墨公選擇破劫,必然是身死道消的結果,對他的局會帶來致命性的影響。

無論站在墨公立場,還是他自己的立場,似乎他都應該想辦法讓墨公選擇不應天劫。

問題在於童顏是一位修道者,他很清楚那種大道在前的感覺,所謂朝聞道,夕死可,便是這個意思,他不想墨公因為自己錯過這個機會。

“你會怎麽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