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皇袍加身

怎樣打倒像張大學士這種有資格代表歷史的大人物?歷史本身已經給出了很多次明確的答案,那就是等他死後,由心懷不滿多年的皇帝進行清算,至不濟也要動用皇帝的名義。

所以陳大學士與金澄尚書等人為張大學士準備的罪名,基本上都是大不敬相關的內容。但這種操作需要得到皇帝陛下的首肯,那麽他們自然要對皇帝陛下表示出足夠的尊敬,讓出足夠的利益,除非他們想造反。

可惜他們沒有這種力量,更沒有這種雄心,最多也就是奢望著能夠挾天子以制楚國。所以井九不見他們,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更沒有辦法硬闖進殿去找禦璽——那與他們為張大學士安排的罪狀有什麽區別?

好在現在皇宮被朝廷控制的極嚴,沒有內廷這種東西,那些太監宮女連皇帝的面都沒見過幾次,那麽安排些意外的發生是很容易的事。

今夜秋高氣燥,正是放火的好時候。

金尚書沒有離開內閣,隔著不寬的廣場盯著皇宮的方向,等著火光的出現。

但一直等到晨光來臨,他的眼睛澀的有些生疼,皇宮裏依然安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直到傍晚時分,依然沒有消息,就連失敗的動靜也沒有。

那些放火的太監不知道去了哪裏,城門司沒有發現,侍衛與禁軍們也沒有查到,就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

金尚書覺得事情有些詭異,心底隱隱有些發寒。

他連續用數張濕熱的毛巾燙臉,驅散困意與寒意,然後去了陳大學士府上。

不知道陳大學士與他說了些什麽,從皇宮裏的動靜來看,他們應該沒有放棄縱火燒宮的念頭……

但就從當天夜裏開始,都城的秋雨變得延綿不絕起來,沒有一刻止歇過。

可能是因為秋雨的緣故,那座宮殿始終沒有著火。

從灰暗雲層裏落下的雨滴淅淅瀝瀝,帶著寒意侵入衣被,令人心煩。

朝堂諸公的心情自然最煩。

某天,陳大學士私下喊過金尚書說道:“時機便在當下,不可錯過。”

金澄明白他的意思。

世間所有事,包括名聲、地位、權勢、財富、甚至修行,到了巔峰便會回落,輿論也是如此。

現在是楚國民間對張大學士怨氣最深重的時刻,如果朝廷不抓住機會,待這段時間過去,那些書生與民眾說不定便會開始懷念起曾經被他們踩到泥裏的大學士,到那時候做事會更加麻煩。

當天夜裏,有人給詔獄裏的張大公子帶了話,如果他自己認了軍械案,此事便到此為止,不然……

張大公子坐在幹草堆裏,想著被騎兵押回京都那天,街道兩側扔過來的白菜與墨汁,眼裏漸漸生出絕望的神色。

父親臨終前真的說過那句話嗎?什麽事情都不用做,便不會出事?

就算真是父親說的,這又怎麽可能,他老人家這輩子看錯形勢,也不是第一次了。

張大公子想起很多年前與父親的那次對話,當時他跪在病床前,滿臉淚水請求父親考慮一下身後事,難道要看著兒子們死的死,逐的逐?父親當時嚴厲地拒絕了他的要求,說道不要再提,他們一定不會有事,後來甚至親自把他放逐到了南方……但現在呢?自己在詔獄裏,眼看著便要死了,學士府被圍,眼看著便要被抄了。

“朝中諸公都曾經是您的好友、學生,現在卻恨不得把您從墓裏挖出來鞭屍,史上皆如此,為何您就看不明白呢!”

張大公子看著被來人留在地上的那道白綾與那瓶毒藥,唇角微微抽搐,露出一抹神經質的笑容。

他忽然淒厲地喊了一聲:“金澄!你不得好死!”

大獄裏很安靜,沒有人來管他,只有他淒厲的罵聲回蕩在囚室裏。

白綾系在鐵欄上端,輕輕飄著,就像墓地裏的白幡。

啪的一聲斷裂。

張大公子摔到幹草堆上,有些惘然,找到那瓶毒藥,顫抖著手打開,猛地灌進嘴裏。

片刻後,他發現本應是劇毒的瓶子裏,放著的居然是清水。

這時候他才完全清醒過來,眼神警惕望向幽暗的囚室外,壓低聲音問道:“是誰?”

一個黑衣人從陰影裏走了出來,說道:“真是麻煩啊,希望你不會再試著撞墻。”

張大公子很吃驚,楚國的詔獄戒備森嚴,還有陣法隱於石墻之內,即便是再厲害的高手與修行者也無法潛入。

“你是誰?為何要救我?”

“我就是個打工的,你以為我願意管這些閑事?”

那個黑衣人斷了一只手,袖管有氣無力地垂著,就像他的聲音一樣:“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正準備去趙國殺那個太監,再去殺白皇帝,結果被人一句話就召到這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