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議趙(第2/3頁)

開邊拓土毫無疑問是最大的功績,即便是再恨他的人,在這種時刻也只能保持沉默。

何霑沒有什麽感覺,也不在乎,車窗外傳來的歡呼聲對他來說與緝事廠裏那些官員的慘號聲沒有什麽區別。

他還在想著那件事。

走進禦書房,少年皇帝迎了上來,神情真摯說道:“叔父辛苦了。”

何霑忽然說道:“我想明白了。”

皇帝神情微變,強自保持鎮定,說道:“叔父想明白了何事。”

何霑沒有理他,自顧自說道:“原來是因為那位落難公主……”

皇帝越發覺得奇怪,卻不好再問什麽。

何霑收攏心神,來到禦書房的書架前,拉開那道簾幕,露出後方那張極大的地圖。

看著地圖,他沉默了片刻,提筆把趙境的某處做上了標識。

這樣的標識在地圖上已經有很多,但還有更多的空白處在靜靜等待著。

“都說這次西大營之役勝在我深謀遠慮,不動聲色,誰都不知道這是我與先帝十五年前便已經擬好的方略。”

何霑看著少年皇帝說道:“做任何事情都應該謀定而後動,想明白了再做。”

少年皇帝沉默不語,心想既然是先皇的功勞,你又有何資格來教訓我?

“也不知道楚皇是真的放火自焚,還是被朝臣害死,又或者是借火而遁。”何霑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碗茶喝了,接著說道:“但不管他是真死假死,對現在的楚人來說,他就是死了,再也翻不起什麽浪花。”

少年皇帝聞言心驚,覺得這番話是在警告自己,不敢繼續沉默,說道:“叔父明見。”

……

……

問道者進入青天鑒的世界已經三十七年。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更何況小皇帝與何公公的關系永遠都不可能好,從來就沒有真正好過。

趙國的平穩局面沒有維系太長時間,隨著時間流逝,皇帝離成年越來越近,眼看著便要親政,自然有不少大臣會提前表示忠誠。小皇帝羽翼漸豐,底氣漸足,事太後依然至孝,對何霑依然恭謹,但難免還是會多出一些想法。

一位新晉進士大夫上疏朝廷,言道本朝以孝治天下,河間王身為陛下親生父親,理應加尊為皇帝,牌位入太廟。

朝會上一片嘩然,卻沒有任何大臣敢發表意見,皇帝陛下保持著沉默,珠簾也一動不動。

按道理來說,這件事情必然會引發軒然大波、雙方如疾風暴雨一般互相攻擊,朝野卻保持著詭異的安靜。

誰都知道原因是什麽。

深秋時節,何公公的車駕被一位勇敢的書生攔住了。

那位書生無視緹騎陰冷的視線與周遭擔心的眼光,大聲喊道:“此乃國之大禮,請公公明示!”

沒有人覺得何公公會回答這個問題,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看法。

這種問題一旦回答便等於揭開了封火爐的蓋子,極易引發一場大火。

最好的方法便是視而不見,聽若不聞。

誰也沒有想到,整個街道上的人都聽到了他的聲音:“河間王是郡王,怎麽有資格進太廟?”

那位書生很是吃驚,旋即臉上露出狂喜的神色,連聲喊道:“但他是陛下的親生父親!”

何公公的聲音還是那樣的平靜:“陛下過繼給先皇,便與河間王沒有了父子關系。”

那位書生越發覺得自己今日必將成就不世之名,面色通紅,如飲醇酒,大聲喝道:“公公乃是畸余之人,不識人倫大道,有何資格評斷此事?”

街上變得異常安靜,誰都以為這位書生當場便會死了,或者被捕入獄,再被淩遲處死。

那些緹騎與太監高手們看著書生的眼光,就像看著一個死人。

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發生。

何公公什麽都沒有說,吩咐車駕繼續前行,理都沒有理那名書生。

看著緹騎離開,那名書生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如果不是被擁過來的人群圍住,只怕會跌倒在地。聽著四周傳來的贊美聲,看著人們臉上佩服的神情,書生得意非常,強自平靜,揖手為禮,又說了好些句擲地有聲的話語。

一位中年書生站在人群外,看著這幕畫面搖了搖頭,帶著幾名學生模樣的人物離開。當天他們在某家書院借宿,完成功課後,學生們忍不住議論起白天的事情,都說到此行運氣不錯,居然初至趙都,便能看到這樣的畫面。

議論變成討論,最後自然成為辯論,學生們爭執的越來越激烈,最後只能把求助的視線望向那位中年書生。

那位中年書生氣度儒雅,神情從容,正是深受世人尊敬的雲棲先生。

學生們很想知道他的答案,相信世人也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