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驚夢(第2/3頁)

現在已經是初秋天氣。

從秋天躺到冬天再到春天,時間就這樣緩慢而無趣的流動,何霑厭倦之余,忽然找到了某種熟悉的感覺。

有很多事情他正在漸漸忘記,有很多事情卻又再次從海裏泛起。

他感覺好像在哪裏有過類似的日子,好像是在某個寺廟裏,然後他忽然非常想吃一盤爆炒的紅菜苔。

禦花園坡上的那棵小栗樹早就已經長大,那根折斷的樹枝留下的疤已經變得很堅硬,更加清晰。

他經常站在那棵栗樹下,右手下意識裏摸著那處疤痕,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什麽。

某天他忽然想起來了那片海,海上的那艘船,船上有位曾經的朋友,還有一位滿頭銀發的老人。

銀發老人溘然長逝之前,似乎說了一句話,但當時海浪的聲音太大,他太過悲傷與憤怒,沒有聽清楚。

那句話究竟是什麽呢?

何霑想了很長時間,某天終於想了起來。

小舟從此逝。

……

……

何公公忽然消失了。

緝事廠再次被搬空,那只鑲著金邊的馬桶也隨之不見。

很多緝事廠的官員與密探,緹騎的統領與軍士也同時失蹤。

沒有誰知道他們去了哪裏,沒有任何線索,各州郡裏也沒有那些人的蹤影。

這件事情震驚了整個趙國,繼而震驚了整個天下。

在緊急召開的大朝會上,滿朝文武沒有人能說得出話來,此事太過離奇,毫無道理。

有些官員甚至在想,難道是緝事廠惹出太多天怒人怨,結果遭了天譴?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這麽多人同時消失,你們居然一點東西都查不到!”

太後憤怒地掀開珠簾,站在那些官員們身前,罵道:“難道哀家就指望你們這些廢物治國!”

何霑消失,按道理來說她應該感到輕松,生出無窮喜悅,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卻是驚怒交加。

尤其是夜深的時候,她想著何霑的離去,更是感到孤清至極。

過了些天,終於查到了些線索,當朝大學士連夜入宮,跪在元宮榻前,向太後低聲匯報所得。

整個趙國都知道,在浩瀚平湖的深處盤踞著一股極兇悍的水匪,哪怕朝廷的水師清剿過多次,也沒能傷得對方分毫,反而送了不少船只過去。

就在何霑帶著緝事廠眾人消失之後不久,那股水匪忽然出了平湖,百余艘大船經由水道駛入齊國,然後直入東海,消失無蹤。

現在想來,何霑與他的那些下屬們當時就應該在那只船隊上。

這件事情聽著簡單,其實不然,何霑不止瞞了朝野多年,更關鍵的是還完美地利用了趙國與齊國多年修治的水道系統。

更何況那些大船明顯用的是齊國方面的技術。

要辦成這件事,何霑不知道籌劃了多少年時間,為之付出了多少精力。

太後的臉色瞬間蒼白,轉身看著榻上沉睡的小孩子,沉默了很長時間。

難道你一直都想著離開?還是說這只是你準備的後路,那天夜裏對哀家太過失望才用了。

……

……

那個權傾朝野數十年的大太監走了。

對趙國人來說,就像是都城裏的皇宮忽然消失了一般。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強烈的恐慌,朝野一片死寂。

流言漸漸傳開,確認何公公確實已經離開,而不是如往年那樣站在陰影裏看著世間、隨時可能回來呼風喚雨後,整個國家陷入茫然、空虛的精神狀態裏。

無數奏章與民間的請願書如雪花般被送入皇宮,請求朝廷盡快派出大軍尋找何公公。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奏章與請願書變得越來越少,直至沒有。

直到盛夏時節,所有人都發現何公公可能確實不會回來了,情勢再次為之一變。

無數奏章與民間的請願書再次如雪花一般送入宮中,只不過這次的內容已經完全不一樣。

從官員到百姓,所有人都在指責何公公的弄權無恥、冷酷好殺,之所以離開是因為他與秦國勾結,自知叛國大罪難恕,所以畏罪而逃。

朝廷裏的官員都曾經向何公公送過錢,曲意討好,那麽誰才是何公公的走狗?為了分出誰是真正的走狗,當年究竟是誰汪的聲音更響,朝堂諸公開始激烈地互相攻擊,一時間混亂不堪,醜態百出,直至初冬時節局面才終於穩定下來。

在平穩朝局的過程裏,趙太後展現出來了極為優秀的政治智慧與手段。

然後,便是議罪。

朝廷給何霑定了七十四項大罪,除了最常見的那些罪名,還有些奇怪的罪名只怕就連當初的緝事廠也想不出來。

太後看著那些罪狀,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再也無法控制住情緒,重重一拍書案,摔斷了手裏的朱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