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陣陣陰風亂我心

鍋裏的白湯終於熬幹了,幾段煮軟了的大蔥有氣無力地耷拉在鍋邊,看著就像卓如歲的眼皮。

柳詞離開時的衣袖帶起了一場風,吹熄了鍋底的火,那些大蔥不用擔心被燒焦。

包房與酒樓裏的霧汽也被清除一空,清風穿門而出,來到街上,驅散了所有的雲霧。

清冷的陽光灑落在雲集鎮上,深秋的肅殺與高遠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呈現在人們眼前。

外地來的遊客還好,鎮上的居民們則是驚呆了。

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從來沒有看過雲霧盡消的畫面。

人們很快反應過來,這必然是青山仙師了不起的道法手段,趕緊跪倒在地。

……

……

雲霧來自青山群峰,是水汽在天地間自然流動,也與那座大陣有關。

青山大陣開啟,天光微有變化,峰間的紅樹青林,顏色也隱約有些感變。

洗劍溪畔與峰間的弟子們擡頭望向天空,看到一朵劍雲,知曉是掌門自雲夢山歸來,紛紛行禮。

那朵劍雲沒有落在天光峰,而是向著更遠處的神末峰飄去,神末峰禁制自開,滿山樹木微搖,似在歡迎什麽。

青山弟子很是意外,想到一種可能,臉上不由露出驚喜的神情。

小師叔回來了!

過往在青山年輕弟子心裏,兩忘峰是最讓他們感到驕傲、崇拜的地方,現在這個位置已經被神末峰取代。

神末峰有趙臘月,有顧清,都與他們差不多年紀,便已有極盛之名,更不要說神末峰還有位小師叔。

從當年梅會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五年,井九被困雪原六年,後來為了突破劍鬼難關,他潛入朝歌城鎮魔獄,與冥皇共修三年,出來後又陪著過冬賞春嘆秋,仔細算來,十五年裏他在青山停留的時間不超過三年。

但他的名字沒有被青山弟子忘記,反而更加傳奇。

趙臘月在青山試劍裏輸給了卓如歲,轉眼小師叔便在雲夢山裏贏了回來,還順手拿了中州派的問道第一!

上德峰山間飄著薄雪,玉山師妹與輪值的幾位師兄坐在道殿裏,一面嗑著松子一面聊著閑天。

他們忽然聽到外面的動靜,走出殿去,看著那朵劍雲落在神末峰頂,玉山小臉上滿是驚喜,把手裏的松子塞進身邊一位師兄懷裏,說道:“我有事先走一步。”

看著她的身影迅速變成山道上的一道雪煙,那位師兄嘆息說道:“小師妹總這樣……都不知道她到底算哪座峰的。”

……

……

劍雲落在峰頂,自然消散,化作無數道雲氣,與崖間的層雲匯在一處,再也無法分清。青山又是數年未見,換作別的修道者,或者會有些淡淡感慨,井九沒有這些想法,只是覺得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

看著峰頂仿佛永恒不變的道殿、洞府,聽著崖間傳來的猴子叫聲,他發現自己這一世在青山停留的時間越來越少,在世間行走的時間越來越多——都怪臘月當年非要去世間行走遊歷,他在心裏對自己說道。

崖間猿猴的歡快叫聲戛然而止,樹林裏的摩擦聲也忽然消失,本準備來峰頂歡迎井九的它們發現了柳詞的存在,畏懼不敢向前。顧清與元曲從洞府裏走了出來,還沒來得給井九行禮便看到了柳詞,趕緊拜了下去。他們沒怎麽見過掌門真人,但從外門進入內門的時候,在那個小樓裏看過畫像,有哪個青山弟子敢不把那張臉記在心裏?

柳詞示意他們起來,準備溫言勸勉數句。

顧清現在名聲很響,日後應該會是帝師,這個來自樂浪郡的元姓少年嘛,也有來歷……

峰頂忽然響起落葉被踩破的聲音。

白貓從洞裏踱了出來,長毛被梳的很幹凈順滑,不知道是元曲的手筆,還是藏在毛裏的寒蟬所為。

青山鎮守白鬼大人爪落無聲,踩破落葉,自然是故意為之,提醒人們看看我,看看我。

柳詞看了它一眼,望向井九說道:“堂堂青山鎮守,總不能一直給你守門。”

井九說道:“青山鎮守,不來守著我,那去守誰?”

白貓眼睛微眯,心想你們這對師叔侄不繼續裝不熟了?真是無聊透頂。

柳詞不知該如何回答井九的話,在顧清、元曲這些晚輩弟子面前,又不方便用那句話懟回去,苦笑離開。

顧清與元曲在震驚之中,白貓已經走上前去,極其纏綿地蹭了蹭井九的小腿。

井九知道它的意思,右手伸出食指,在地面一片樹葉上寫了幾行字,然後隔空抓起,正準備交給猴子,想了想遞給了元曲,說道:“給元騎鯨。”

元曲有些緊張,看了看顧清帶著微笑的臉,又看了看白鬼大人似笑非笑的眼睛,心想現在什麽都不用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