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忽然過冬

倒春寒籠罩大原城,百姓們趕緊翻箱倒櫃,重新把過冬的厚衣服翻出來。

商鋪裏已經下架的棉襖再次熱賣,甚至經常斷貨。

幾輛大車停在衣鋪前,夥計們不停往下面搬貨,在寒冷的天氣裏,汗水生成的霧氣非常醒目。

不遠處的一家古董行前,一位男子端著熱茶看著這些景象,問道:“自家夥計們的冬衣與炭發下去了嗎?”

此人約摸三十歲左右,氣度沉穩,眼神清澈,鬢角卻有些星白。

正是當年那位李公子。

古董行的管事連聲說道:“回公子的話,都辦妥了。”

井九與過冬離開大原城之前,給他留了一箱金葉子,他用這些開了一家古董行。其後不久他的父親李太守也被從獄裏放了出來,大原城的官員們震驚之余當然要多給幾分面子,古董行的生意自然不錯。

十年時間過去,他已經成為大原城裏有名的文商,但還是被人們稱為李公子,因為他還沒有成親。

管事接著說道:“昨日三千庵過來買了很多棉襖與棉被,不知道是不是準備賑冬。”

三千庵在大原城很不出名,管事自然是得了東家的吩咐,才會關注著那邊的一舉一動。

李公子有些意外,心想那座庵堂只有幾位年邁的師太,而且向來不作施粥之類的事情,買這麽多棉襖棉被做什麽?

他決定過幾天去看看。

已經好幾年沒有去那裏了,竟有些想念。

他想起當年,自己與那些損友酒後,誤入溪谷深處,貪看朝陽,結果落進了蓮池裏……不由自嘲一笑。

一笑過後,又是淡淡悵然。

……

……

說是過幾天去看看,事實上李公子第二天便去了。

這與偶然興起無關,只是找到了一個非常合適的理由去故地重遊。

最開始的那幾年,他經常去那座庵堂,對著無人的湖彈琴,庵裏的尼姑也不理他。

琴聲飄蕩在湖面,始終沒有人來,於是他也漸漸少來,直至不再來。

看著石上的兩個字,李公子想起當年的事,搖了搖頭,走了進去。

如當年一樣,庵裏的師太們沒有出現。

他沒走多遠,便覺得有些奇怪,心想這裏怎麽會如此之冷?

溪水已經完成被凍住,橋上的雪積的極厚,沒有腳印,對面的那些庵堂屋頂也積著極厚的雪,讓人擔心會不會被壓塌。

他慢慢地走過雪橋,來到那間禪室之前,向著裏面望去。

圓窗,對著那邊的雪湖,割出極美的一方天地。

屋裏,地板上堆著無數棉被,如山一般,裏面埋著一個小姑娘。

那個小姑娘全身都被棉被裹著,連嘴與鼻都被掩著,只露出緊閉的眼睛,臉色蒼白,竟像是沒有呼吸。

李公子吃了一驚,向四周望去,確認沒有人,毫不猶豫地翻過欄杆,向屋裏沖去。

嗡的一聲悶響,一道無形的力量把他彈了回來,重重地摔落在雪地裏。

他沒有起身,從靴子裏拔出了一把小刀,望向禪室,心想應該從哪裏進去?

“放下刀子,我不想殺你。”

雪地裏傳來一道聲音。

那聲音很清冷,沒有任何情緒。

李公子握著小刀,警惕地望向聲音起處,說道:“你是誰?你對那個小女孩做了什麽!”

那個聲音沒有回答他。

李公子憤怒地喊道:“她要被壓死了!”

在他看來,那個小女孩只怕已經被如山般的棉被壓死了,但他不願意這麽想,依然想要保有一些希望。

悄無聲息,井九從雪地上走了過來,看著他平靜說道:“她沒有死。”

李公子看著他的臉,不由怔住了,腦海裏一片混亂,喃喃說道:“那她也會被熱死的。”

“她不會被熱死。而如果不這樣做,大原城裏的所有人都會被凍死。”

說完這句話,井九轉身向禪室後面的雪湖走去。

李公子終於清醒了些,當年的回憶盡數湧上心頭,看著他的背影,聲音微顫問道:“你們……回來了?”

“她應該不會再回來這裏。”

井九的身影消失在禪室那邊。

李公子慢慢垂下握著刀的手,然後垂下了頭。

當年他便猜到這對兄妹應該是仙人,今日看著井九的臉與當年沒有任何變化,知道自己猜對了,不由微覺苦澀。

父親忽然逃脫大難、那幅古畫被人送回來了、那位陰險的朋友被抓回來,他也懷疑是不是與這對兄妹有關。

還有那箱金葉子。

太多事情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仙凡殊途,世事如塵,彼此的時光都不相同。

他在雪地裏站了很長時間,對著禪室深深一揖,轉身離開。

童顏與青兒來到禪室外的欄前,看著離開的那個身影,覺得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