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雪姬醒了

第二天清晨,湖面的冰化了更多,庵堂裏暖和了些。

童顏與那位老尼交待了聲,離了庵堂,通過濕漉的山道來到大原城裏。

他找到了李公子的古董行,買了些東西,通過街坊與那些閑漢,打聽到了一些事情。

十年前正好是西海事變,李公子在庵堂裏遇見的姑娘應該是水月庵的那位前輩。

得出這個結論很容易,因為童顏擅於推算,而且恰好知曉那件事情的內情。

回到三千庵的時候,天色已黑,懸持在湖畔樹間橋上的長生燈變得更加明亮,童顏來到禪室前向裏面望去。

雪姬在棉被山裏沉睡,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醒來。

井九坐在窗那邊的湖畔,看著湖上漸散的薄冰,手裏拿著一只筆在紙上寫著什麽。

青兒坐在他的肩頭,輕聲哼著幻境裏舊楚國的歌曲。

童顏覺得這些畫面有些意思,稚嫩的臉上出現一抹笑意。

井九無心世事,與果成寺、水月庵這些世外之地相熟,真有些像天生的出家人。

接著他想到白早師妹,唇角的笑意漸淡,雙眉卻因為挑起而漸濃。

若真是無心,他身邊怎麽會出現如此多的奇女子?

十年前有過冬前輩,現在身邊有青兒,身後還有位擁被沉睡的雪姑娘……

夜色漸深,忽有琴聲傳來。

童顏轉身走到橋前,隔溪望了過去。

李公子沒有坐在雪地上,而是坐在了自己帶來的矮凳上,古琴擱在膝上,琴聲出自弦上。

今夜,他彈的是一首良宵引。

這首曲子十年前曾經在這裏出現過。

湖畔的石凳上。

井九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

青兒坐在他的肩頭,好奇地湊了過去,摸了摸他的耳垂,心想明明是對招風耳,怎麽也這麽好看呢?

數十道劍意從井九的身體裏生出,用承天劍法布置了一座陣法,隔絕了外界的視線,但沒有屏蔽那些琴聲。

他把右手伸進湖裏打濕,然後繼續用青天鑒光滑的那面磨劍。

寒冷的湖水很快便變成霧氣,蒸騰而起,他的手在其間若隱若現。

青兒心想這也挺好看啊。

琴聲不停繼續,沒有停歇,或者換了好些曲子,井九沒有注意。

時間緩慢地流逝。

夜色漸深。

井九忽然擡起頭來,身形從湖畔消失。

童顏也感覺到禪室裏的氣息變化,心知不好,踩著溪上的薄雪來到李公子身前,轉身便是一掌擊出。

一道無形的氣息從他掌心裏溢出,迎風而展,如鏡子般,映出前方的石橋、庵堂以及藍天。

只是瞬間,那些景物便變得模糊起來,因為上面結了一層淺淺的霜。

帶著極度寒意的冰霜,輕而易舉地破掉這道無形光鏡上附著的中州派道法,蔓延到他的手背、手腕,然後繼續向上。

童顏臉色蒼白,感覺身體裏的真元流淌速度急劇降低,便是連元嬰的靈氣都弱了數分。

……

……

禪室裏,雪姬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幽黑的眼瞳裏散發出恐怖的寒意,空氣裏飛舞著極其微小、卻非常美麗的雪花。

井九撞碎數千朵小雪花,來到棉被山前,盯著她的眼睛說道:“住手。”

雪姬靜靜看著他,判斷出這個人類是在威脅自己。

朝天大陸沒有人能威脅到她,井九卻已經兩次這樣做了,因為他曾經見過她最虛弱的一面,又有她最想要的東西——那個絕對寒冷的世界。

……

……

石橋前,寒意消失。

霜雪已經覆蓋到了童顏的肩部。

他咳了兩聲,咳出一些如紅色晶石般的血來,明顯受傷不輕。

李公子不是修行者,雖然沒有直接面對那道寒意的攻擊,但受傷更重,早就已經昏倒在了雪地裏。

童顏轉身望向他,搖了搖頭,往他嘴裏塞了一顆丹藥,然後讓庵裏的尼姑把他與那架古琴一道擡回屋裏。

……

……

“燈裏有火,你應該感知的非常清楚,明確這些燈火之間的所有聯系,便能掌握這個陣法。”

井九從袖子裏取出一本薄冊放到雪姬面前的棉被上:“這也是一種陣法,你盡快學會,然後我們就離開。”

那本薄冊的封面沒有寫字,被窗外進來的風掀起,裏面的墨字很是新鮮,應該是剛寫的,字句簡單,繪著的劍形卻繁復至極,看著便有些眼暈,想要學會更是困難。

如果這時候顧清在場,便能認出來這本薄冊便是青山宗最重要的承天劍法。

做完這件事情,井九走出禪室,來到石橋前。

他對童顏說道:“雪國只有階層,沒有社會,她沒有同伴,只有臣民,所以她只知道命令,不知道別的交流形式,如果有哪個生命感受不到她的意志,不及時表現出臣服的態度,便會被她判斷為應該被抹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