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海邊送來了一封信

井九看著窗外的天空,沉默了很長時間。

沉默看起來什麽都沒有,但往往代表著某種情緒。

這很少在他身上見到,因為這與發呆是截然不同的事情。

南方飄來了一朵雲。

這句話給他帶來的震撼遠比兩位冥界大人物的出現更大。

他心裏生出淡淡的悔意,既然決定不看師兄的這封信,為何最終還是看到了呢?

不過這確實是他必須親自閱讀的一封信,因為信裏的內容太重要。

世間唯一能夠暫時抹平他與師兄之間那道深不見底的裂痕、讓師兄忘記深不見底的仇恨的……就是南方那朵雲。

他當然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也知道師兄為何不惜動用冥師也要盡快通知自己。

南方的那朵雲其實是籠罩在群島上的一團霧,霧裏藏著一位老人。

那位老人叫南趨,是朝天大陸的第一位遁劍者,也是青山宗最強大的敵人。

當年他們的師祖廣緣真人便是因為此人飛升失敗,坐地消解。

前世飛升的時候,放眼天地他並無遺憾,但如果說在離開之前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做,殺死南趨必然會排進前三。

遺憾的是南趨始終藏在霧裏,他沒有辦法殺死對方。

現在那朵雲居然離開了南海,向著朝天大陸飄來。

這是他們師兄弟,乃至整個青山等待了八百多年的機會,怎能錯過?

……

……

那片群島依然被濃霧籠罩,似乎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沒有任何人知道,數十日前便已經有團霧從這裏分離,此時正在數千裏外的海面上飄著。

那團白霧約摸一幢草屋大小,在碧藍的海上緩緩飄著,悄無聲息,生出一種極其詭異的感覺。

熾烈的陽光也無法照穿霧氣,光線被反射出來,讓這團白霧明亮的有些刺眼,不像是霧,更像是雲。

好在海洋裏行走的船工們見慣了各種奇怪的亮光,即便看到那團亮雲,也不會注意,更不會專程靠近去看。

春意漸深,陰雲變得越來越常見,夏天的暴風雨慢慢開始醞釀,太陽露面的時間越來越短,那朵白雲越來越不起眼。

某天,一艘來自蓬萊島的大船穿過真正的大霧,忽然看到前方那朵雲,引發了數聲輕呼。

雲很輕柔,不管在天上還是海上,都不會帶來任何傷害。

那艘大船自然沒有減速,也沒有變向,向著那朵白雲駛了過去。

人們紛紛來到甲板上,想要看看那朵雲被船首撞碎後的畫面。

悄無聲息。

大船撞碎了那朵雲,然後繼續向前。

悄無聲息。

船上所有的人都死了。

他們閉著眼睛,有人的手裏還抓著繩索,有的人手裏還端著茶。

那朵白雲繼續向著北方飄去,不知道飄了多長時間,終於來到了陸地上。

那是一個清晨,天剛蒙蒙亮,海邊的小漁村被籠罩在忽然襲來的大霧裏。

朝陽躍出了海面,照亮了天空,卻無法驅散村子裏的霧氣,只能無助地等著那些霧氣向著北方慢慢移動。

終於有些村舍離開了雲霧的範圍,露出了原先的模樣,卻是靜寂無聲,沒有一個人醒來。

某處沙灘忽然傳來咳聲。

一個少女正掙紮著爬起來,短裙外的赤裸雙腿上滿是沙粒,衣服上綴滿的銀鈴不時發出聲響。

她叫南箏,曾經是不老林極厲害的刺客。

雲台覆滅的那夜,她逃了出來,隨身的法寶卻被過冬奪走了。

更令她感到絕望的事實是,青山還是那般可怕。

不要說復仇,便是想見那位清容峰主一面都無比艱難。

心灰意冷之下,她回到南方隱姓埋名,直至今日。

整個漁村裏的人都死了,除了她。

看著那些倒斃在自家門前與沙灘上的村民屍體,感受著四周的寂靜與仿佛雷鳴般的浪聲,南箏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望向著那片雲霧,根本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一道極其蒼老的聲音從霧裏傳了出來:“你是南人?”

南箏聲音微微顫抖:“是……的。”

那道蒼老的聲音說道:“既然是南人,我不殺你就有道理。”

南箏畏懼問道:“您難道是族裏哪位前輩?”

那道蒼老的聲音說道:“我是你的祖宗。”

雲霧漸漸散開,露出一位老人。

老人很是瘦小幹癟,看著就像是具枯屍,如濃霧般深不可測的眼眸裏,不時生出幾道具象化的殺意。

他說自己是南箏的祖宗,不是在罵人,而是陳述事實。

很多人一直以為他是南海某個小國的王子,事實上,南方蠻部也都是他的後人。

他叫南趨,被世人稱為霧島老祖。

他還有一個更出名的身份,那就是朝天大陸的第一位遁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