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在冰風暴海的最北方,罡風呼嘯而過,帶起無數雷鳴般的轟隆聲,虛境被壓縮到薄薄的一層,雷域裏的那些恐怖漩渦變成了極大的色塊,反而不再那般嚇人。

即便是破海境強者,在這種鬼地方也很難停留太長時間。

而且這裏離雪國那座孤立的冰峰不過七千裏距離,沒有人族修行者敢輕易來此。

這裏的海水早已凍結,冰層不知深多少丈,與陸地沒有任何區別。

在呼嘯的寒風裏,一艘寶船的身影若隱若現。

與其說這艘寶船是在破冰而行,倒不如說是靠著晶爐強大的動力在冰面上拖行。

玄陰老祖站在船首,用手捂著頭,擋著那些如刀子般的罡風,視線落在右手邊微微隆起的雪原上,沉默不語。

已經整整七天時間,他沒有說過一個字。

寶船走的太慢了,這些天只是往北走出了數百裏,在他這種強者看來,就像是沒有怎麽移動。

就算真人需要寶船裏的晶爐,完全可以拆掉帶著,然後一起飛走,為何非要把自己困在這艘船上?

而且一茅齋的荷花已經摘了,火鯉的鱗片已經取了,東西都備齊了,為什麽還沒有開始?

真人難道在等什麽?

這個猜想讓他有些不安。

“你在怕什麽?”

陰鳳站在最高的桅杆頂,低頭看了他一眼,滿是輕蔑與傲意。

玄陰老祖看著雪原方向,嘆息說道:“這裏離雪國太近,誰不心驚膽戰?”

陰鳳傲然說道:“這有什麽好怕的?雪國女王乃是層階最高的生命,如果注定要死,死在她的手裏是最好的結局。”

玄陰老祖眯著眼睛笑了笑,說道:“可如果是青山宗的那些人追上來了怎麽辦?”

陰鳳扭過頭去,望向風雪陰暗的前方,眼神也變得陰暗起來。

玄陰老祖捂著頭走到甲板下方,聽著更加清晰的船腹與冰面的磨擦聲,忍不住皺了皺眉,推開房門,對裏面那個年輕人說道:“我感覺不好。”

陰三正在用濕毛巾擦臉,聽著他的話,放下毛巾問道:“怎麽不好?”

他的眉眼依然清秀,只是皮膚上多了很多暗灰色的斑塊,尤其是衣服覆蓋著的身體,到處都能看到隆起,就像是即將生出枝丫的木頭。

春來不管發幾枝都是很清新動人的畫面,但如果放在人類的身上,便是很醜陋恐怖的畫面。

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充滿了生命活力、熱情、親切的年輕人,而只是一個可憐的病人。

他得的是世間最可怕的病,那種病叫做時間。

時間能夠摧毀一切,他的身體正在隨著時間流逝慢慢腐朽,“行就將木”是對他現在情況最好的形容。

他能夠撐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

當然,他本來就是奇跡本身。

“我總覺得青山會忽然出現,我知道他們不可能找到我們,但是……感覺就是不好。”

玄陰老祖揉了揉發紅的鼻頭,不知道是酒糟鼻還沒好,又還是被罡風吹的太久。

“井九最多抱著阿大過來,想殺死我,他也要做好死的準備。”

陰三用濕毛巾把耳下一處快要刺破皮膚的骨頭按了下去,微笑著說道。

玄陰老祖微微皺眉,問道:“元騎鯨呢?”

“西海的事情讓他有些倦了,這件事情他不會告訴山裏的晚輩。”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當日站到自己身前的那道高大身影,陰三沉默了會兒,走到那株無根而生的荷花前,淡然說道:“而且這終究是我們師兄弟之間的事情。”

玄陰老祖眯著眼睛,說道:“您不是說他不是景陽?”

陰三微笑說道:“他當然不是景陽,可他覺得自己是,誰有什麽辦法呢?”

玄陰老祖說道:“如果他真認為自己是景陽,怎麽可能一個人過來?”

景陽真人很懶,景陽真人怕死,井九應該也如此。

“他會來的,因為他有一個問題始終找不到答案。”

陰三伸手摸了摸荷花,平靜說道:“我羽化不成,便會死去,他如果不在這之前找過來,便再也無法問我。”

……

……

不知道往北飛了多長時間,宇宙鋒的表面上覆著一層淺淺的霜,井九的身上也是如此。

飛劍忽然停止,那些霜粒化作數千顆雪點,離開了他的衣衫。

這裏已經極度嚴寒,晶爐留下的熱痕已經消失無蹤,風雪漫漫,分不清冰海與陸地,如果不是有冰面上的那道刻痕,根本無法想象前方有艘寶船。

雪國就在右手方的陸地上,極高而遠的天空下面,隱隱可以看到一道透明的線,應該便是那座透明的冰峰。

阿大從他的懷裏探出頭來,甩了甩腦袋,震掉霜粒,有些不解地喵了一聲,心想怎麽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