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我是景陽

井九抱著白貓來到峰間,坐到那把椅子上,沒有刻意停頓,沒有顧盼自豪,也沒有說話。

所有能讓在場眾人加深印象、以記住這歷史性的時刻的事情他都沒做。

整個過程很是尋常,就像他有些累了,便躺到了竹椅上。

但他接手的畢竟不是一畝三分地,是朝天大陸最強大的正道宗派,總有人會安排些事情。

接著便應該是萬劍來朝,或者還有天女散花,禪子會說一段經文,元騎鯨微笑不語,然後便會確定他的身份。

當然就算沒有這些流程,他也是青山掌門,只不過世間很多事情總是需要些儀式感的,以此表示慶賀。

這個時候,峰間忽然傳來轆轆的車輪聲。

一輛輪椅從天光峰陡峭的山路間行來,那麽多道階梯都沒有形成任何阻礙,就像是飄上來的一般。

一個枯瘦的老者坐在輪椅裏,雙眼深陷,氣息微弱,白發覆身,似乎隨時可能死去。

方景天推著輪椅,神情淡然,兩道白眉隨風而起,增添了些許仙意。

看到這幕畫面,場間一片嘩然。

各宗派的代表對視無語,都看出了彼此心裏的震驚,青山弟子們更是緊張至極。

西海之戰後方景天進入隱峰閉死關,誰都猜到與太平真人有關,應該是元騎鯨施予的懲處。

為何方景天今天離開了隱峰,出現在這裏?難道他已經成功地晉入了通天境?

如果真是如此,為何天地沒有生出任何感應?

通天境大物不是尋常修行者,舉手投足便能驚風落雨,初破境時必然會生出無數異象。

這時天空裏忽然落下一場雨來,雨水成絲,灑落在天光峰頂,瞬間把峰間的樹木廬頂與人們的衣衫打濕。

如此溫和的雨絲,為何能夠穿過青天大陣的屏障?

這便是方景天破境帶來的異象。

在隱峰裏時,他的境界被隔絕著,被壓制著。

他來到真實的天地間,天地便落了這場雨。

……

……

當時只道是尋常,這句話說的便是方景天。

對朝天大陸的修道者們說,這位昔來峰主是青山宗排行第三的大人物,也是太平真人的三徒,僅此而已。

相對於柳詞真人與元騎鯨的名望與強大,常年在昔來峰處理卷宗與宗派事務的他實在是太不起眼。

如果沒有那兩道隨風輕舞的白眉,甚至很多人會把他錯認為某個尋常富家翁。

但不管是白真人還是布秋霄等人,從來沒有輕視過他,道理很簡單。

太平真人當年同時收了元騎鯨與柳詞為徒,又收了冥師為學生,接著便輪到了方景天。

這樣的人物怎麽可能尋常?

無數道視線隨著那輛輪椅向著峰頂移動。

方景天已經晉入通天境,自然便能離開隱峰,誰也不能說他什麽。

更何況誰能對一位通天境大物說什麽?

就算是青山宗與中州派這樣的宗派,通天境大物也是山門的基石與高度,只能敬之,而無法約束。

輪椅來到峰頂。

方景天望向廬下,說道:“我已經通天了。”

誰都知道,他一旦通天便會競爭掌門之位,卻沒想到這一天來的如此之快。

誰都很想知道,井九會怎樣應對現在的局面。

“很好。”井九平靜說道。

他看著方景天,就像看著一位不錯的晚輩,言語裏頗有贊賞的意味。

當然,能從如此簡單的兩個字裏聽出贊賞意味的,也只有顧清這樣的人。

天光峰頂落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顧清顧不得擦去臉上的水漬,向前走了兩步,說道:“恭喜方師伯,這位……”

方景天淡淡看了顧清一眼。

顧清再也無法把想說的話說完,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當著掌門與各宗派強者的面,竟是直接用劍意淩體,真是傲然至極。

現在的青山宗只有元騎鯨才能壓制方景天,無論是境界還是資歷,他都在對方之上。

但他一直盯著輪椅上的那個枯瘦老者,眼神復雜而又冷酷,沒有說話。

人們的視線隨之而去,落在那個枯瘦老者的身上,生出很多疑惑。

方景天晉入通天境界,成為一代大物,離開隱峰,卻帶著此人,想必此人的身份極為重要,那他到底是誰?

顧清沒有來得及問,元騎鯨不需要問,井九也不需要,但他偏偏要問。

他看著輪椅裏的枯瘦老者問道:“你是誰?”

“這重要嗎?”

方景天看著他眼神漠然說道:“現在的關鍵問題是,你到底是誰?”

“重要嗎?”

井九給出了同樣的答復,而且還少了一個字。

方景天說道:“當然重要,因為這幹系到今日的大典還要不要繼續,你能不能坐在這把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