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信自己(第2/2頁)
但記得與想念是兩回事。
世間的人們忙著高歌生命的多彩,哪裏會想他呢?
也就是神末峰的這些人和別處的傳人們會經常想念他,希望他能盡早醒來。
現在這些人正面臨著人世間最麻煩、最危險的境況,自然更加想念他,心想如果他在,這些事情會發生嗎?
問題是,就算井九這時候真的醒來,難道就能解決這一切?
……
……
趙臘月的視線落在北方那座遙遠的冰峰上,帶著些血色。
她也在想這個問題,很快便得出了結論。
我為什麽要指望你?
哪怕你是井九。
既然你沒有陪我進雪原,沒有陪我六年,那我就要一個人走出去。
弗思劍無風而動,割裂衣袖與裙擺,然後如針線般,把那些布帶緊緊地纏繞在她的雙臂與大腿上。
飄然的仙家意味,頓時變成了鐵血的戰場味道。
趙臘月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雙手握住弗思劍的劍柄,低喝一聲,踏碎冰雪,向著天空裏的那些雪魅迎了上去。
擦,一道血色的劍光斬開了藍色的冰川,然後劃破了更藍的天空。
無數的晶屑滿天飛舞,比寒冷更寒,如箭雨一般,射向四周,然後在地面彈起,被呼嘯的風再次卷起。
十余道寒冷而可怕的氣息,如冷酷的野獸一般,撲向她的身體,如撕咬一般,傷害著她的身體,磋磨著她的精神。
冰川前不停響起轟擊的聲音。
她不停地落下,然後飛起。
鮮血就像冰屑一般到處噴灑。
她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臉色越來越蒼白,握著劍柄的雙手卻還是那樣穩定,眼神還是那樣冷漠。
天光漸漸的暗了,便是入了夜。
不知是逃遁還是追殺,她與那些雪魅從冰川處來到了雪原上。
在滿天繁星的照耀下,那些雪國女王的親衛,看著就像神話裏的怪物一般可怕。
這些怪物似乎根本感受不到疲憊,從始至終都沒有降低過攻擊的力度與頻率。
她的白衣破了很多道口子,只靠系在手臂與大腿上的布帶維系著,看著就像準備去溪裏摸魚的小丫頭。
鮮血不再噴濺,不是因為雪魅無法再傷到她,而是因為她的血已經快要流光了。
被雪魅利爪撕開的血肉,泛著令人心悸的淡粉色。
清晨的雪原上到處都是裂口,就像她的身體一樣。
雪魅死了很多只,到處都能看到屍骸的碎片,還有五只雪魅沒有死,也沒有受什麽重傷,圍住了她。
她的呼吸很沉重,胸膛微微起伏,身上到處都是破布以及像破布一樣的、被撕爛的皮肉。
有好幾處甚至能夠看到玉一般的骨頭。
繁星不忍看此畫面,漸漸隱於夜色,很快便被晨光代替。
她不行了。
事實上,被昆侖掌門何渭偷襲,落到冰川表面的那一刻,她就已經不行了。
但她還是繼續戰鬥了一天一夜時間。
微風拂動野草般的短發,拂過她血肉模糊的身軀,帶來不亞於淩遲般的痛苦,卻無法讓她的濃眉顫抖一絲。
她緩緩松開左手,只用右手提著弗思劍,就像提著剛從溪裏摸出來的一尾魚。
她低著頭看著腳前被自己汗水滴穿的雪面,沒有說話。
她疲憊到了極點,但沒有坐下,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坐下,便再也無法站起。
五只雪魅看著她,如晶石般的眼眸仿佛變幻出了某種情緒。
情緒對這種高階雪國怪物來說,本就是極罕見的事情,更何況它們此時的情緒是尊敬。
雪國的規則非常簡單,尊敬只會是低階生命給予高階生命的禮贊。
它們是雪國女王的親衛,過往無數年裏,這種尊敬只會給予女王陛下。
只是尊敬不代表就此別過,它們向著趙臘月走了過去,高大的身影帶出的陰影,如山一般漸漸合攏。
趙臘月很擅長推演計算,知道下一刻便是死亡,不會有任何意外。
在長夜即將到來的這一刻,她想起了很多事情,然後又想了很多事情,氣息卻漸漸平靜下來。
大道在上,沒有修道者可以溫和而平靜地接受長夜,但當長夜真的來臨時,能平靜些也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