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柳絮

很久很久以前,顧清就想做這樣的事,包括但不限於看看師父這張漂亮至極的臉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也想去那把竹椅上躺躺,想把白鬼大人抱起來揉揉,可最終都只停留在了想法上。

甚至沒有人知道他這樣想過。

這些事情看著有些大逆不道,但元曲偷偷做過,卓如歲厚著臉皮做過,平詠佳傻不拉嘰的做過,就他沒有做過。

就這樣,他變成了沉穩謹慎、冷靜細心的神末峰大師兄,直到今天才終於露出了孩子氣的一面。

之所以忽然會變得如此膽大,自然是因為他今天要去做那件大事,無論成敗,他應該都會死。

長夜在前,哪裏還有什麽畏懼,哪還需要繼續掩飾,別說是師父的臉,就算是師姑的酒窩他也敢摸一摸。

想著這些事情,他把井九身上的薄被整理了一下,細心地掖好,哪怕明知道這沒有什麽意義。

儀式感在某些極重要的時刻,能夠讓當事者靜心,然後獲得勇氣與力量。

走出書房,來到安靜的庭院裏,站在那棵海棠樹原本在的地方,他擡頭望向天空裏的那層柳絮。

經過青山宗、果成寺、水月庵與一茅齋多年的陣法加持,井宅現在已經是禁地,可以說與世隔絕,就連無孔不入的柳絮都無法鉆進來,在陣法淺淺的落了一層,看著就像是一層霧氣,讓碧藍的天空與太陽都變得有些模糊,又多了些朦朧的美感,就像人世間的很多事情一樣,再也無法看清楚。

朝歌城裏只有三把劍,無法布出完整的誅仙劍陣,只希望平詠佳與他配合能把承天劍法的三隱式發揮到極致。

天空裏忽然出現一道極淡的劍光。

那道劍光在高空時根本沒有任何顯現,直到來到井宅陣法之外,才散溢出氣息與淡淡的血色,沒被任何人看到。

擦的一聲輕響,弗思劍無聲而至,落在他的手腕上,變成了一道劍鐲。

看著那道劍鐲,顧清微微動容,久久不語——趙臘月應該猜到自己遇到了什麽問題,不顧重傷讓弗思劍遊至朝歌城,這等信任與愛護……自己還想去戳她的酒窩,真是太不應該了。

安靜的大街上,百年前從凈覺寺搬過來的那座佛殿在陽光下泛著金光,院墻裏的青樹生出新鮮的綠葉隨風招展。

看著這幕畫面,感受到手腕上的冰涼觸感,顧清忽然放松了很多,雙手抱在腦後,姿式有些怪異、卻真的很舒服地向著長街那頭走去。

……

……

聽到院門吱呀一聲開啟然後關閉,柳十歲端著飯碗從後園裏走了出來。

布秋霄帶著一茅齋第一次在朝歌城輪值的時候他就來了,然後再也沒有離開過,在這座宅院守了八十年。

他走到書房窗邊看了眼井九,確認無事,不解說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荷走了過來,問道:“怎麽了?”

柳十歲說道:“這些天顧清在書房停留的時間太長,說的話太多,明顯有問題,而且公子每次兩次擦洗,白天是我,晚上是他,怎麽今天他偏偏要白天做?”

小荷當年對顧清有種發自本能的警惕與不喜,這麽多年過去,那些情緒早已淡了,擔心問道:“他不會有事吧?”

柳十歲便把手裏的飯碗遞給小荷,說道:“我去看看。”

小荷接著那飯碗,看著裏面還剩了一大半的飯菜說道:“我就吃這些好了。”

柳十歲說道:“鍋裏那半碗甜燒白,你給我留幾塊。”

小荷說道:“好。”

……

……

平詠佳被顧清安排在了皇宮裏,他不清楚原因,只知道閉著眼睛像一百多年前那樣把劍意從身體裏逼出來,然後開始回憶、模仿一百多年前感受到的那一切。

一百多年後,他的劍意比當初更加可怕,不再是仿佛實質,而是真的實質,在廣場的地面上留下了無數道清楚的痕跡,如果從天空俯視,那畫面就像是有一顆巨大無比的水珠砸在了他的身上,然後四處飛濺開來。

皇宮裏的侍衛、宮女與太監也像一百年前那樣被驅到了宮墻那邊,廣場上安靜的令人心悸。

神皇景堯站在殿前,看著遠處的平詠佳,心裏的不安越來越重,問道:“他到底想做什麽?為什麽要用朕的劍?”

阿飄站在他的身邊,翻了個白眼,說道:“算起來他是你小師叔,找你借把劍用又怎麽了?”

景堯摸了摸鼻子,心想我還能怎樣,再說了初子劍明顯有些躁動不安,說不定下一刻便會離開劍鞘,我就算想怎樣難道就能怎樣嗎?

剛想到這些,殿前響起一聲清楚至極的劍鳴,初子劍離鞘而去,來到平詠佳的身前,靜靜懸停,就像一枝隨時可能射出的箭。景堯還是很不安,說道:“如果真是什麽大事,是不是應該先和朕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