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吃著火鍋,打著麻將……

微風從窗外進來,拂動白衣的袂角,井九居高臨下看著她,說道:“你很聰明。”

胡太後低著頭,沒有說話。

井九坐到椅子上,看了眼軟榻與這邊的距離,微微挑眉,說道:“是的,殺了你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法,但我不會這樣做,因為陛下走之前就拜托過我。”

胡太後再也忍不住了,擡起頭來看著他,一臉茫然說道:“您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您是說陛下走之前就判定我……守不住?在他眼裏我肯定會穢亂宮廷……所以才會求你饒我一命?”

她越想越難過,眼淚汪汪說道:“我雖然是個狐狸精,但我才不是那樣的人!陛下怎麽能這麽想我呢?”

井九沉默了會兒,說道:“是的,你不是那樣的人,所以他也不是這個意思。”

胡太後睜著大而懵懂的眼睛,問道:“那陛下為何要提前拜托您?”

“狐妖多情而深,陛下擔心的是他死後,你太過傷心,無法走出來,甚至會隨他而去……”

井九看著她平靜說道:“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他希望你能開心地活著。”

胡太後怔怔地看著他,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一百多年前,神皇陛下離開世間的那天,她確實悲傷至極。

沒有人知道,就連景堯與顧清也不知道,好多個夜裏,她都差點隨神皇而去。

井九說道:“很多年前,他讓顧清進宮教景堯,便是在提前做準備,他知道你會喜歡哪樣的男人,而要忘記他與那些傷痛,最好的方法不就是再喜歡一個人?”

胡太後臉色蒼白,跌坐在了地上。

“所以不要辜負他的這番苦心,開心地活著吧。”

說完這句話,井九端起案上的茶杯飲了一口,便離開了宮殿。

胡太後坐在地上,又是愧疚又是歡喜,又是想念又是難過,淚水不停地流淌。

……

……

處理完了這些無趣的事情,井九才去了那座偏殿,不是因為這裏的事情不重要,而是他不想來。

那座偏殿裏的溫度極低,廊柱與窗上滿是冰霜,雕刻的再如何精美的紋飾被霜雪填平,也看不出美來。

一道風雪從殿間平空生出,帶著刺骨的寒意,向著地面落下。

元騎鯨穿著黑衣,盤膝坐在那道風雪下方,已經坐了一百年。

風雪落在他的身上,瞬間消失無蹤。

他極為消瘦,不再像往年那般高大,破損嚴重的黑衣隨風輕飄。

走進這座偏殿,井九覺得仿佛走進了上德峰的那座洞府。

他在上德峰住了幾百年,依然不喜歡那種寒冷潮濕的感覺,今天更是非常不喜歡這座偏殿。

“你變了。”元騎鯨睜開眼睛,看著他神情漠然說道:“換作以前你肯定一劍就殺了那只狐妖,不管神皇以前對你說過什麽。”

井九當年曾經說過趙臘月一劍殺之的行事風格很像自己。

這是真的。

元騎鯨與柳詞看過太多這樣的畫面。

當年做景陽真人的時候,他從來不理會青山事務,那是因為不喜歡麻煩,殺人其實很痛快,因為那是解決麻煩最簡單、最快速的方法。

看來柳詞與連三月的先後離開,終究還是對他帶來了一些影響與改變。

“你也變了,變瘦以及變醜了。”

井九在元騎鯨身前坐下,看著他枯瘦的臉頰,沉默片刻後說道:“辛苦。”

很多年前他便與趙臘月說過,元騎鯨與柳詞的壽元都只剩下了幾十年,按照時間計算,元騎鯨應該早就已經離開了人世,之所以現在還活著,是他用了青山秘法強行續命。

泰爐便是用這種秘法,在劍獄裏苟延殘喘到了一百年前。

這種續命並不是真正的延壽,因為動用這種秘法後,修行者會失去所有感受,卻要承受神魂裏的無數沖突,比活死人還要更加痛苦。如此活著要比死亡更加可怕,泰爐如果不是對太平及景陽的恨意太深,斷不會用。

元騎鯨用這種秘法續命自然不是因為怕死,而是因為井九沉睡不醒,朝歌城需要他親自坐鎮。

“連這些苦都受不了,還修什麽道?”元騎鯨面無表情說道。

井九說道:“當年打麻將的時候,你好像不是這種說法,記得你說輸贏無所謂,但過程開心比較重要。”

元騎鯨說道:“你我都不是柳詞那種擅長閑聊的人,不如閉嘴。”

井九說道:“你想不想吃火鍋?”

元騎鯨說道:“我還有一天才會走,你先忙你的去。”

井九說道:“該忙的已經忙完了。”

從春天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好些天。

他在趙園裏看星星看的眼睛都直了,就是不肯進宮。

與顧清想的沒有關系,他不願意進皇宮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進來,元騎鯨就會醒來,然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