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野花深處,大戲開場

落下的天光,照亮舞台般的地面。

方景天向屍狗認真行禮——不管屍狗對太平真人究竟是何態度,他當初能夠離開劍獄,明顯是得到了對方的許可。

屍狗的眼裏流露出一抹笑意,然後望向井九,用眼神問道——你確定要這樣?

井九說道:“簡單些。”

屍狗沉默了會兒,重新閉上眼睛,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幽靜的地下空間裏仿佛響起了一聲嘆息。

劍獄裏很安靜,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巖石——比上德峰還要堅硬的巖石。

兩位通天大物緩步走過,給兩側囚室裏的大妖、邪修們帶去了極大的精神壓力,他們明明聽不到腳步聲,心裏卻仿佛有戰鼓聲響著,咚咚作響,一聲重過一聲。

來到劍獄深處,方景天停下腳步,望向那條幽靜通道盡頭的囚室,說道:“當年師父就是被你們關在這裏?”

井九嗯了一聲。

方景天問道:“現在裏面關著的究竟是誰?”

井九說道:“你不是掌門,沒有資格知道。”

方景天收回視線,繼續向前行走。

劍獄裏除了這條孤單而狹窄的死路,便只有一條通道。

想要進出隱峰,只能從這條路走,再沒有別的可能。

據說這就是當年青山宗前代祖師設置隱峰的用意。

置之死地,方能後生。

只有處於真正絕望的環境,才能在艱難的修行道路上打破看似不可能被打破的屏障。

整個修行界,知道隱峰還有別的出路的只有四個人。

柳詞與元騎鯨已死,而井九與太平絕對不會對任何人說這個秘密。

……

……

隱峰裏的風景很美,美的不像真實的世界,然而有趣的是,在真實的世界——準確來說是在天光峰頂——卻能看到這裏。

方景天曾經在隱峰裏生活了很多年,也是在這裏成功地破掉元騎鯨為自己設下的死關,在滿山野花裏一步通天。

那些美麗的青色山峰高速後掠,迎面便是他最熟悉的那座山峰,滿山的野花還在盛放。

方景天落在山間,走到野花深處,低身拾起一根竹笛。

竹笛離開地面,野花漸漸凋零,萎作碎屑,混入黑色的泥土,就此消失不見。

他轉身看著井九說道:“說來有趣,當年不知道你身份的時候,我還曾經想過收你做徒弟。”

山風微作,穿過竹笛的孔洞,發出好聽的聲音。

這說的是一百五十年前,井九重回青山,在洗劍溪畔參回承劍大會的事情。

井九說道:“快點。”

接下來的這場戰鬥事關道統,會影響青山宗未來數百年、甚至更多年的傳承,也必然會影響到整個朝天大陸。

在此之前,可以有些漫長的回憶,可以有些感慨,可以詠嘆,可以有些長篇大論。

但沒必要。

數百年的情緒終於有了抒發的機會,卻被如此生硬的打斷,方景天不怎麽生氣,只是嘆道:“如果你真是師叔,像你這般無趣的人……師父當年怎麽會願意教你?”

井九說道:“我天賦好。”

方景天沉默了會兒,說道:“怎麽打?”

井九說道:“輸了的人,就別出來了。”

這本來就是青山隱峰的規矩,只要進來的人,想出去便只有一種方法,或者破境通天……或者像童顏等人那樣,被井九與元騎鯨無視規矩。

當然,方景天就算輸了這場,被囚禁在隱峰裏,也還有一個離開的方法,那就是飛升。

方景天銀眉微飄,感慨說道:“你自信而討厭的樣子,真和師叔有些像。”

井九說道:“連你師父現在都不再懷疑我的身份,你卻依然不信……小時候怎麽沒看出來你是這麽執拗的孩子?”

方景天說道:“因為我那時候在你眼裏還是小孩子,所以我在旁邊看到了很多東西,不得不執拗。”

井九說道:“既然是小孩子,又如何能夠辨清真假,又能知道什麽是真相?”

方景天說道:“我只知道除了小師妹,師父最疼的就是你和兩位師兄,結果你們做了些什麽?”

井九說道:“我們做了該做的事,不,我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方景天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想你死。”

話音方落,隱峰碧藍如瓷的天空裏,忽然出現了十余道白色的痕跡。

那些劍痕組合在一起便是一枝梅。

不是梅花,就是一枝梅,光禿禿的,沒有一個花骨朵。

那些痕跡都是劍意。

貫穿天地。

……

……

青山宗的人們站在昔來峰大殿前的廣場上,聽著四周的松濤聲,茫然地看著天空,不知道井九與方景天去了何處。

趙臘月感覺到懷裏一輕,發現阿大不見了,下意識裏望向遠處的上德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