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順我者亡,逆我者亡

陰鳳回頭望向他,不明白他想說什麽。

“其實站在修道者的角度來看,我的想法沒有什麽問題,但為什麽支持我的人還是不多?因為他們畏懼未知?不,是因為他們有太多的已知。”陰三收回視線,望向遠處的柳族祠堂:“不能飛升的修道者,往往都會留下自己的血脈,便是我那兩個好徒兒也不能免俗,他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這些族人與後代都被我殺死?”

玄陰老祖摸了摸頭,說道:“很正常。”

陰三看了他一眼,問道:“那你呢?”

玄陰老祖還剩下數十年的壽元,卻沒有留下血脈後代的意思,說道:“聽說蘇子葉那個家夥在西邊弄的不錯。”

陰鳳嘲弄說道:“你居然把希望寄托在一個敢背叛你的弟子身上?”

玄陰老祖冷笑一聲,說道:“你這只鳥哪裏懂人的傳承是何意思。”

陰三笑了笑,繼續說道:“柳家祖上是柳詞的幼弟,柳詞為了讓後人避禍,安排在這個小山村裏,只想他們能活下去就好,誰曾想到出了一個柳十歲。柳詞死後,無人看管,這裏就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比樂浪郡元家不知道差到哪裏去。”

陰鳳聽著祠堂那邊傳來的聲音,有些厭憎地擺了擺頭,說道:“都不知道他們這麽活著有啥意思。”

陰三說道:“似這樣渾渾噩噩度日的凡人,活著確實無甚意思,也無甚用處。”

說完這句話,他低身在地上揀起一顆小石子,然後彈了出去。

農舍的門是關著的。

這顆小石子落在了門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門板開了一朵花,那是濺射而起的木刺。

小石子破門而出,在夜空裏繼續向前,遇著了池塘旁的那棵樹。

很多年前,井九曾經在這裏躺過,在這裏教過柳十歲青山宗的心法。

又是啪的一聲輕響,樹皮綻裂,木屑橫飛,出現一個穿透的小洞。

小石子繼續向前飛行。

飛過被割得如玄陰老祖頭頂般的稻田。

飛過如陰鳳尾羽般雜亂的樹林。

在祠堂匾額上擊出一個小洞。

穿破祠堂裏的光線。

穿過衣衫破爛不堪、露出赤裸身體的寡婦的哭聲。

穿過盯著她的身體滿是正義與惡意的那些視線。

穿過那個倒在血泊裏、已經奄奄一息的佃工微弱的呼吸。

來到了祠堂的最深處也是最高處。

那裏有一張太師椅。

椅上坐著柳族的老太爺。

又是啪的一聲輕響。

柳老太爺的眉心出現一個血洞。

一道鮮血緩緩流出。

他緩緩向後倒去。

……

……

在商州那棵槐樹上,陰三揣著半衣服的小石子,砸了一天的老鼠,一個都沒能砸死,那是因為他不願意。

殺人這種事情他很擅長,至於願不願意,要看當時的心情。

啪啪啪啪!

小石子就這樣不停地飛著,在門板上留下無數個小洞,在夜色下的村子裏留下無數道白色的線條。

沒有慘叫聲,但有驚呼聲,還有奔逃聲,直至漸漸低沉,然後消失。

柳氏祠堂與各座宅院裏倒了無數人,倒在血泊裏。

陰三拍拍手,再次望向夜色裏的遠方。

青山九峰就在那裏。

上德峰是第三峰,所以我叫陰三。

神末峰是第九峰,所以你叫井九。

這是新的一世。

你踏進了一條新的河流。

我卻不應該這樣做。

我不是陰三。

我還是那條大河,奔流向東,浩浩蕩蕩,順我逆我,都要亡。

“走吧。”他輕聲說道。

陰鳳不敢在青山近處飛行,落到地面,就像蜥蜴一樣,快速向著前方奔掠。

玄陰老祖蹲下身,把他背了起來。

青山還在夜色那邊。

他們向著另一邊而去。

他再沒有回頭。

從這一刻開始,他不再是陰三。

他就是太平真人。

……

……

柳十歲收到消息趕回來時,已經是幾天後的事情。

鋥的一聲。

不二劍化作一道亮光,收回他的腕間,變成劍鐲,尤自微微顫動,表達著自己的不安。

已經過了幾天時間,山村裏依然彌漫著血腥的味道,好在青山弟子趕到的很及時,那些屍體沒有腐爛。

數百具屍體被堆放在稻田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眉心都有一個血洞,畫面看著極其恐怖。

不管是青山弟子還是府州的衙役又或者清天司的官員,都被清了出去。

趙臘月一個人蹲在那些屍體前查看著。

柳十歲走到她身後,雙拳微微握緊,說道:“還能追上他們嗎?”

自從父母死後,他再沒有回過小山村,沒有見過這些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