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我只是一條有很多話想說的魚

火鯉其實就是條鯉魚,只不過因為渾體通紅,像火焰一般,又生活在火脈裏,才會被稱為火鯉。

它確實是神獸級別的生命,不然也不會活了幾萬年還沒有成年,所以才會自稱火鯉大王。

但事實上,它還是個孩子。

它看著膽小遇事怯懦,想欺軟時常怕硬、神情天真卻又話癆,都是因為它在地底活了數萬年卻沒有見過幾個人,沒有與誰交流過,但那並不代表它很蠢。

同樣都是應火而生的神獸,不說像朱鳥那樣能夠教化聖人、改天換地,它也是聰慧至極,並且天生能夠感知天機與危險,隨白真人去往冥界,再逆雨而上來到大海深處,看著天空裏的那些血珠,哪裏還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會是什麽。

血珠連成線,線連成網,網便是陣。

這座大陣充滿了血煞與恐懼的氣息,海水裏那些殘破的屍塊、海風吹了一天一夜都未能吹散的妖血腥臭味道,都在清楚地表明,這是一座需要血祭的強大陣法。

它發出了一聲幽幽的嘆息,帶著自憐又有那麽一點自矝的情緒想著,當今朝天大陸比自己還要高階、更加尊貴的神獸也沒有幾個了,自己的血當然是最合適用來獻祭的寶物。

想到這裏,所有的自憐與自矝都變成了恐懼與難過——所以自己要死了?

……

……

從冷山到鳴泉秘境,如果從朝天大陸地面走,那會是極漫長的旅程,經由冥界通行卻拉短了很多距離。

但在死亡面前,再短的距離也足夠火鯉思考很多次怎樣才能脫困,甚至直接弄死白真人。

問題是無數年前,中州派前代祖師便用無上神通在它的身體裏下了極強的禁制,那道禁制分布在它的身體各處,像被樹葉切開的陽光或者柳枝梳開的風一般,與它的神魂緊密相連,根本無法分開。

不要說偷襲白真人,便是想要離開都會讓那道禁制生出反應,繼而讓它生不如死。

打肯定是沒辦法打了,好在火鯉還有一項很擅長的絕技,那就是說。

它擡起頭望向天空說道:“白淵小友,你看我的年齡比你大很多,輩份也高很多,你這樣隨隨便便對我喊打喊殺,是不是有些不敬師長?”

白真人站在大漩渦上方數裏高的天空裏,視線順著海水裏的一條黑線,往向西北方向。

那裏的海水明顯要比別處更高一些,就像平原裏隆起的一座高山,看著極為神奇,仿佛有誰在海底做什麽。

想來是那位異大陸的巨人堵住了海水入冥的通道,這時候正在修復大漩渦通往別處的通道。

火鯉顫著聲音喊道:“怎麽說我也是雲夢山的神獸啊!雖然我出生後一次都沒有去過雲夢山……但那是你的祖先們說山裏沒有火脈,可不是我有二心!我忠於中州幾萬年,你怎麽能拿我的血去祭陣呢?”

白真人收回視線,望向被海水巨墻封住的火鯉,說道:“中州養你兩萬多年,也該你為中州派做些事情了。”

火鯉擺動了兩下尾巴,帶著不忿嚷道:“誰養我了?誰養我了?你又不是我小媽!我是在火脈裏自己活下來的,你們什麽時候管過我?隔上幾百年來看我一次就算養?我和你們就不熟!早知如此,我不如直接投了青山宗!”

白真人伸出手指在身前畫了一個圓。

先前那顆散開的血珠漸漸重新凝結,變成了一座血色的小塔,看模樣形制與談真人在青山宗拿出來的十方伏妖塔很像。

看著那座血色小塔,火鯉感覺到死亡的陰影越來越近,聲音再次顫抖起來:“還能不能商量了?”

白真人望向大漩渦裏越來越高的海水,帶著欣賞的神情說道:“以天地為爐,真人的手段真是了不起。”

火鯉心想老子都要死了,難道還要揮動魚鰭喝彩?

白真人接著說道:“這等手段非我所能,但做些添柴加火的事情還是可以。”

火鯉咕噥道:“我是一條魚,又不是一條柴。”

白真人說道:“冥河是火,無盡海水是柴,我引火脈入冥,只是澆了一勺油,終究還是要把柴添進去,你助我重新打開大海入冥的通道,必然會在朝天大陸的歷史上留下極重要的一筆,也算是死得其所。”

火鯉驚恐至極,說道:“真人莫要著急,青山宗那只鳥也算是神獸,想必它的血也有用,我去幫你揀回來?”

白真人說道:“陰鳳就算是主陣者,被曹園與那巨人合擊,也必死無疑。”

火鯉著急喊道:“就算死了,血也不見得流幹!真人讓我去揀屍吧!”

白真人閉上眼睛,開始煉化那座血色小塔,不再理它。

“那要不然……要不然,您先放了我,我假意歸順青山宗,去那邊做個臥底,偷偷宰了那只老烏龜!放幹它的血!我聽童顏說過,那只老烏龜的年齡比我還大,它的血肯定比我的血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