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浪花只開一時(第2/3頁)

戰鬥已經結束,那張仙箓已經毀滅,無數仙氣正在進入大海,屍狗自然也不需要再擋著太陽。

天空裏的那座黑山慢慢移開,邊緣處驟然明亮,仿佛白日裏的焰火,然後才漸漸回復如常,陽光重新降臨大地。

“我總覺得這幕畫面有些眼熟,仿佛在哪裏見過一般。”白真人看著天空裏的壯麗景象,有些不解說道。

井九說道:“我也覺得好像在哪裏聽說過。”

那座黑山還在天空裏緩慢地移動,看來屍狗為了擋住來自外界的初始之光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白真人收回視線,望向井九說道:“大道之爭其實不重要,我只不過想如太平與連三月那樣有趣地活著。”

井九說道:“像他們那樣活著,其實是很令人難過的事情。”

白真人說道:“你真是一個無趣的人。”

井九說道:“越有趣,便越悲涼,越令人難過。”

知道自己的生命必將終結,才會追求有趣、追求意義、直至將其視為唯一的追求。

白真人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不確信問道:“難道你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死?哪怕一次都沒有?”

飛升不是長生,只是追求長生的一個階段。

而朝天大陸的修行者能夠飛升的,放眼歷史都沒有幾位。

井九究竟從哪裏來的自信,堅信自己必將飛升,而且生命永遠不會終結?

“先前在果成寺裏,我想過自己可能會死。”

井九說道:“所以我一直避免面臨這樣的選擇,或者說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困境。”

白真人說道:“沒有人能確保自己能夠長生不死,你就這般無趣的活著,萬一將來那天你忽然死了,那豈不是很虧?”

井九站在海面,望向這個世界,想著在巖漿裏泡澡,想著在雲端釣魚,沒有說什麽。

白真人說道:“你還是解決不了那個問題,永生是無法被證明的。”

“是的,這就像是一道題,永遠沒有答案。”

井九說道:“但我一直在解這道題,難道這不就是活著最大的樂趣?”

“原來如此,確實極有道理,可惜只有你有資格享受這種樂趣。”

白真人很滿意,甚至應該是很滿足於這個解釋,笑了笑,然後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清澈的、靜水的如琉璃、如水晶的海水緩緩流動起來。

海水的磨擦與擁擠,生出了一個小氣泡。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氣泡在海水裏生出,飄蕩著來到海面,漸漸凝在一起便成了沫子,而白色的泡沫聚在一起便是浪花。

無數道浪花從海裏平空生出,向著四面八方而去,不知何時才會散開。

……

……

不管是一場春雨,滿天晨光,又或是無盡暮色,都代表著一位真正大物的離去。

與前面幾次不同的是,大海上的無數道浪花沒有被人看到。

但整個朝天大陸還是都感知到了白真人的離開。

那座黑山回去了,給青山群峰帶去大片的清涼。

山風微作,屍狗落在原先上德峰所在的地面,靜靜地趴在那塊巨大的墨玉盤上,緩緩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無數道鮮血從黑色的皮毛裏滲出,隱隱可以看到極其恐怖的傷口。

這個時候,青山裏的人們才知道它竟是受了很重的傷。

數道劍光閃過,廣元真人與南忘等人來到屍狗身前,卻不知該如何替它治傷。

黑色山野裏忽然生出一朵蒲公英。

阿大落在屍狗的身上,小心翼翼地開始給它舔傷口。

……

……

南忘等人都去了屍狗那邊,劍峰上的人便少了很多,現在大事已定,也不需要再緊張地盯著平詠佳。

平詠佳沒有睜開眼睛,臉色蒼白地坐在崖洞裏,手指依然指著東海的方向。

青兒摸了摸他滾燙的額頭,很擔心這個家夥會不會被難以想象的海量推演計算燒壞腦子。

就在她的手落在他額頭上的那一瞬間,山崖與天空裏的無數道飛劍忽然動了起來,對準了她。

青兒明白這是為什麽,對趙臘月的忌憚更多了些真切的認知,有些不高興地哼了一聲,揮動透明的翅膀飛出劍峰的雲霧,來到了天空高處,向著東海那邊望去,確認那道血色的劍光已經去了很遠。

她這時候確實有些不高興,原因很復雜,就連她自己都很說清楚是什麽。

趙臘月現在最忌憚平詠佳,她這些年最忌憚的自然是白真人。

白真人死了她應該感到輕松才是,可為什麽卻覺得心裏有些堵的發慌?就像昨天太平真人死的時候一樣。

……

……

海浪層出不窮,如千堆雪。

站在雪浪之間,井九沉默了會兒,換了件新的衣裳,踏浪而起,化作劍光去了大海的更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