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高,真高

很多年前,承天劍自海外歸來,柳詞化作一場春雨,青山宗掌門之位空出來,井九說了聲我來。誰能想到,方景天隨後在滿山野花之間通天,太平真人讓阿飄做了一封信,直接把他逼出了青山。

在雲集鎮外的景園裏井九住了一段時間,引來世間無數修行者朝聖,但能夠進入景園、見到他的只有兩個人。那就是玄天宗的周雲暮與盧今這對師徒,人們以為他們必然得了極大的好處——不管是功法還是丹藥。

懷璧便是罪過,當他們離開景園之後便開始受到那種被嫉妒激紅雙眼的人們的追殺,好在被兩忘峰弟子與蘇子葉先後護了下來。其後的一百多年裏,邪道勢衰,修行界的局勢漸趨平靜,那些一直注視著玄天宗的視線,發現這對師徒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漸漸放松下來,直至忘記了這件事。但事實上,他們確實從景園帶走了一樣東西。

這件事情就連趙臘月都不知道。

那塊黑色的牌子不是青山宗的掌門令牌,也不是那個翠綠色的陰鳳命牌,不知道有何用途。

盧今接過那塊黑牌,覺得好生沉重,說道:“那我們這就動身?”

周雲暮說道:“如果這塊牌子真是什麽了不得的寶物,只怕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你留在宗門裏坐鎮,我走一遭便是。”

……

……

某天清晨,朝霞染紅了天。

東方的天空裏忽然牽出了雲線,比朝霞還要更紅,但沒有弗思劍的血腥意味,帶著令人寧靜的禪息味道。

三千院外的天空裏傳來劍鳴,朝霞被劍光照的更亮,想來是青山宗的強者正在往此間來。

蓮雲照亮荷池新開的花,也照亮了那座小橋,啪的一聲輕響,一雙潔白如蓮的腳落在了橋上。

趙臘月與卓如歲、元曲、雀娘對著橋上那個依然如稚童般的僧人行禮:“見過禪子。”

禪子結束了大漩渦處的事情,回白城的路途中專程繞到了大原城,袈裟上滿是被海風割開的口子還有鹽花。

柳十歲問道:“那邊沒問題了嗎?”

“你老師在那邊收尾。”

禪子走下木橋,來到禪室裏,右手手指微張,便攏成了一道光鏡。

天空裏的晨光從門窗處漏進來,經由那道光鏡的凝聚,映出數百個緩緩轉動的經文,落在井九的身上。

趙臘月等人看著這幕畫面,沒有出言打擾,也沒有抱太大希望。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禪子收回光鏡,搖了搖頭說道:“劍元俱無,就像是精血流盡,按道理來說,他這時候應該已經死了。”

這與西來最初的判斷相同。

禪子接著說道:“只不過真人有改天換地的能耐,也有切割生死的神通,不知道有什麽方法在最深處保留了一絲劍意。”

“如果那絲劍意是掌門早就做好的準備,為何他一直沒有醒來?”卓如歲不解問道。

“因為他受的傷太重,換句話說,此次救世一戰,他比自己想象的更拼命。”禪子看著井九的臉,看著被晨風輕輕撩動的睫毛,想不明白他為何會這樣做,“現在他的神魂也在深眠,所以無法進入青天鑒。”

窗外傳來清悅動聽的鳥鳴,那是枝頭的青鳥在表示贊同。

卓如歲有些無奈說道:“我們當然知道他是在沉眠,問的是他為何不能醒。”

“你們想過沒有,他的身體是萬物一劍所化,那麽對這具身體來說,他的神魂是什麽?”禪子轉身望向趙臘月問道。

趙臘月說道:“是……借住在此的客人。”

她很早便想到了這個問題,所以才會如此警惕平詠佳,才會帶著井九離開東海去了雪原,卻不肯回青山。

對萬物一劍所化的這具身體來說,此時在劍峰裏不敢離開的平詠佳才是真正的主人。

“夢裏不知身是客啊……”

禪子環視眾人,說道:“真人當年曾經說他是所有因果的指向,那麽現在的他還是以前的景陽嗎?”

西來也曾經表達過相似的意思。

在他們看來,以往的景陽真人與現在的井九是一個人,但又不是完全相同的一個人。

他們不是兩條一樣的河流,而是一條河流的上下遊。

現在的井九能夠舍掉景陽的那些因果,成為真正的此刻的他嗎?

如果可以,他便有可能醒來。

柳十歲聽完禪子的講述,認真地想了很長時間,然後誠實地說道:“聽不懂。”

他曾經在雲台裏讀過無數卷宗,在果成寺裏聽了好些年的經,在一茅齋裏更是博覽群書,雖然看著還是那個膚色黝黑的農家青年,實則是這一代的修行者裏學識最淵博之人,連他都聽不懂禪子的話,卓如歲等人自然也聽不懂。

“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很懂,這是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可能……只有他自己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