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那就今天吧

井九把那些細木棍遞了過去,說道:“道理雖然簡單,想到卻不容易。”

禪子雙手接過,忽然問道:“你是什麽時候想到這個道理的?”

井九走到門檻處,望向遠方的雪原,說道:“某天忽然就想到了,應該是在鎮魔獄與冥皇討論魂火的時候。”

禪子問道:“因為魂火這個名字?”

“你不覺得這個名字來的毫無道理?那必然有別種道理。”

井九說道:“我問過雪姬,她們不是這樣的,不代表人族不是這樣。”

聽到雪姬的名字,禪子搖了搖頭,問道:“你確定幫助她離開是好事?”

井九說道:“這是一件事,好壞並不重要。”

趙臘月站起身來,順著他的視線望向雪原深處,問道:“你想殺了她?”

井九來到雪原開始,那座冰峰便很安靜,那道神識沒有出現說明了很多問題。

“她不如她母親,也不是那麽好殺的,而且為什麽要殺呢?我和她媽關系不錯。”井九說道。

趙臘月說道:“可是她與她媽關系不好,差點殺了她媽。”

井九說道:“她媽那時候剛剛生產,最是虛弱,而且也是趁機瞞過命勢天道,離開雪原。”

禪子連連搖頭,說道:“總覺得這段對話有些怪。”

井九對著雪原深處的那座冰峰微微點頭致意,便準備離開。

禪子說道:“那天我就不去送你了。”

趙臘月有些意外,問道:“為何?”

禪子一臉理所當然的神情,說道:“第二次成親有什麽好看的?”

……

……

禪子不去為井九送行,自然不是嫌棄他春風二度,而是二人之間感情深重,與眾不同。

朝歌城對很多人來說也是不同的。

井九與趙臘月先去城外趙園住了幾天,他看出趙父與趙母應該也沒有幾年了,然後他們進城去皇宮與景堯見了一面,又用了一天時間逛了逛新舊梅園,看了看那座擺著棋盤的亭子、那座有橋的小湖,接著便去了太常寺。

太常寺的黑檐被夏天的雨水沖洗的幹幹凈凈,顯得十分精神,卻沒了當年的精魄。後院開遍了紫色的野花,地底的牢獄則是越來越空,聽鹿國公說再過兩百年,可能最後的那幾個犯人便會死去。

鹿國公府的子孫很多已經離世,老國公卻還挺著,不知道看著那些越來越陌生的後輩,他會不會偶爾想起更冷清的鄰居。

井梨現在更多時間是在太學裏抄經書,井宅大部分時間空無一人。

井九在那間書房裏睡了一百多年,對這座宅子依然不是很熟悉。

他帶著趙臘月在前庭後院裏走了走,又在那間書房裏坐了半夜,當晨光照亮朝歌城的時候,便起身離開了這裏。

碧空之上的虛境就在不遠處的眼前,像塊琉璃一樣,卻給人一種無法打碎的感覺。

趙臘月在進入虛境之前問道:“要去果成寺嗎?”

那座石塔還在果成寺裏,既然是告別之旅,應該去一趟才對。

“人不在了,看塔有什麽意思?”井九打趣說道:“我又不是卓如歲,非得抱著那座塔才能睡著。”

趙臘月再次確認,南忘燒掉那具遺骸、他從三千院裏醒來後,與以前有了些不同。

當然,這也可能是卓如歲對他的影響。

就像禪子說過的那樣,這是此世的因果。

南河州外的濁水被血色的劍光照亮。

井九與趙臘月停在一塊礁石上,望向遠處岸邊賑濟流民的草棚,看到一名中年僧人,正在忙碌地救治著傷員,根本沒有時間說話——那名僧人是當年他們在南河州遇到的那對師徒裏的弟子。

為了這對師徒,趙臘月殺了修行者,成為了清天司追緝的兇徒,繼而才會引發後面的那些事。小荷、不老林、鄒豐臣、王小明……那些故事當時是那般的驚心動魄、印象深刻,現在則早已被風吹散,偶爾想起,頓生隔世之感。

井九說道:“既然各有各的道,當年我就不該拘著你。”

趙臘月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確認我的道沒有問題?”

井九說道:“那年我們說過,為何通天境修行者會被稱為大物?因為生死之間有大物。”

趙臘月若有所思。

“通天境修行者再往前一步便是飛升,若踏不出這一步與凡人亦無區別,便是被困在生死之間。”

井九繼續說道:“你選擇向死而生,雖然危險,但會比別人快很多。”

趙臘月說道:“等我像彭郎那樣進入通天境再說。”

井九說道:“並非難事。”

趙臘月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要走了嗎?”

井九說道:“不急。”

趙臘月收回視線,望向濁水裏無數道向東而去的浪頭,說道:“你不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