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弗思

井九很多年沒有行過禮了。

他的師祖道緣真人走的很早,師父沉舟真人很快也跟著離開。

青山裏的那些師伯師叔或者被他與師兄殺死,或者關進了劍獄。

那之後他就成了整個朝天大陸輩份最高的人,自然不需要向誰行禮。

但李將軍的輩份比他高,而且要高很多。

李將軍全名是李純陽。

他在朝天大陸的時候,道號便是純陽真人。

就是那位與某代神皇聯手在大澤擊敗冥界大軍,就此讓人間與冥界之間平靜了兩千年的純陽真人。

純陽真人是青山宗第十四代掌門,是最後一位飛升的劍仙,是道緣真人的師父。

李是大姓,朝天大陸飛升者裏有五位都姓李,井九最開始的時候只想到那四個,沒想到純陽真人。與別的任何道理無關,他只是不想這件事情與青山的飛升者有關,更不希望自己要面對的是自己的太師祖。

不管他想不想,這時候在天光峰看到李將軍的那一刻,他就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道緣真人把他從朝歌城皇宮帶回青山的時候,純陽真人早就已經飛升了。

他沒有見過這位太師祖,但在那棟小樓裏見過對方的畫像,自然不會認錯。

純陽真人的劍道自然強大至極,深若淵海,絕不在井九之下,飛升後成為星河聯盟的統治者,想必境界更有提升。

更關鍵的是,這是太師祖……還要爭什麽?

天光峰頂的草廬下穿過一陣微風,來到崖畔,牽起二人的衣袂。

崖下的雲海被微微擾亂,不知道保持著行禮姿式的井九此時的心情是否也是如此。

風裏沒有聲音,沒有呼吸,也沒有遊戲裏的旁白。

好在這樣的沉默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李將軍走到崖邊,負手望向陽光下的群峰。

他修道之後叫純陽真人,飛升之後叫李將軍,有些陰陽分割的意味,就像此時的天光與夜色。

“我一直以為小道能夠飛升,但在這裏等了好幾年也沒有等到他。”

李純陽感慨說道:“看了你寫的那本小說才知道原來發生了這麽多事情。”

青山長輩裏,井九最熟悉的不是自己的師父,而是自己的師祖道緣真人。

以道緣真人的境界修為以及天賦,飛升成仙並不是難事,只可惜……想著一千多年前的那些故事,他也有些感慨。

“那個南海的奸人確實被你殺了?”李純陽轉身望向他。

井九說道:“我與柳詞聯手所殺。”

李純陽說道:“柳詞這個晚輩也不錯,可惜了。”

確實很可惜,以青山宗的底蘊,如果不是出了這麽多事,除了井九至少還能出現三名飛升的劍仙。

井九說道:“可惜的事情一直都有。”

很明顯,兩個人說的可惜並不是同一個意思。

李純陽沉默了會兒,說道:“你與她見面,有沒有什麽結果?”

井九說道:“沒有。”

“你是青山弟子,就算赤松與那艘戰艦毀在你的劍下,她也不會相信你。”

李純陽說道:“除非你在故事裏把我們寫成莫成峰一脈,或者還可以改變這片星海。”

這句話看似淡然,實則氣態壯闊,就像突然躍出海面的鯨魚,仿佛要吞掉天地間的一切。

在《大道朝天》那個故事裏,在真實的世界裏,從青山祖師到李純陽再到道緣、沉舟、太平直至景陽,道統不斷。

如果道緣之前的飛升者,都是莫成峰一脈,那麽與井九之間自然會有化不開的深仇。

看似無頭無尾的這句話,隱藏著很多意思與推算的可能,井九自然懂,說道:“我不說謊。”

不說謊是自信,因為不需要。

當然,如果哪天他需要說謊,肯定也能說的特別好。

“如此說來,雲夢山真的被你收服了?”李純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井九心想以童顏的手段,必然能在趙臘月等人的幫助下,把雲夢山控制的極好,說道:“應該如此。”

李純陽想著兩千多年前白家的強勢,欣慰說道:“想不到我們這些長輩沒做到的事,都讓你這個晚輩完成了。”

井九不想說謙虛的話,那太虛偽,但也不想說太多得意的話,那太得瑟,於是沒有接話。

漩雨公司的遊戲場景做的極好,隨著太陽的移動,天光的濃淡也自然轉化,群峰的影子與雲海的顏色也有著微妙的變化,很是好看。看著如畫般的風景,李純陽生出一些淡淡的懷念,說道:“有些意思,我們怎麽就沒想到?”

井九說道:“我比較閑。”

“我明天到,具體的事情見面聊。”李純陽說完這句話,轉身向草廬裏走去,很快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