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們的道理

十幾萬年前,因為暗物之海入侵,人類文明面臨滅頂之災。

那時候擺在人類面前的道路只有兩條。

既然無法投降,那就只有逃離或者死拼到底。

有不少人類離開了這個星系,去往遙遠而危險的遠方。

他們也許找到了新的天堂,也許悄然無聲消失在浩瀚的宇宙裏。

因為某些原因,絕大多數人類無法離開自己的家園,最終在那位神明的帶領下與暗物之海同歸於盡。

既然是神明,想必事先便推算出來了這個令人悲傷的結局。

那麽他必然要為人類文明留下火種,不管是精神上的,還是生物學上的。

除了現在發現的那些遠古文明遺存,除了在宇宙裏像野草般重新生長出來的人類,他還做了些別的準備。

在決戰開始之前、甚至有可能是很多年前,他在星系邊緣某處發現了一個空間。

那個空間在真實世界之外,邊界難以逾越,裏面的天地法則有些特殊,時間流速也不同。

那位神明不知道通過什麽方法把人類以及很多生命放到了那個世界裏,還復制了一些被暗物之海浸染的生命體。

在那裏重新出現的人類,憑借著漫長的時光以及與眾不同的規則走上了一條與真實宇宙完全不同的道路。

那個世界可以說是遠古文明最後的避難所,也可以說是人類進化的催化器。

按照那位神明的判斷,總有一天,那裏的人類能夠進化、成為真正的超級戰士,從而打破邊界,回到真實的宇宙裏。

對那個世界來說,這叫做飛升。

對這個世界來說,這叫做回歸。

……

……

井九沒有證據,只是憑借現在掌握的信息做出的推論,但這有可能就是歷史的真相。

如果這是真的,那麽朝天大陸的很多事情便失去了意義。

對很多人來說,這會形成極其強烈的精神沖擊,失落至極,甚至可能絕望。

因為過往他們相信的一切都是假的。

在烈火裏永生的朱雀,飛升之後的仙界,所有的神話傳說都只是……神話與傳說。

眾生的存在、奮鬥的目的都是被安排好的。

就像井九說的那樣:他們都只是實驗品。

不過他與李將軍都很平靜。

飛升者是真正的仙人。

他們擁有普通人無法想象的強大意志與精神。

“可以說是實驗,也可以說是煉蠱。”李將軍說道。

朝天大陸的雪國怪物就是暗物之海怪物的復制品。

井九一直對暗物之海的怪物有些熟悉的感覺,原因便在這裏。

那位神明的意圖非常明顯,他希望新人類能夠找到解決暗物之海的方法。

“也可能是想讓我們出來之前先適應一下。”

井九不是想替那位神明說好話,只不過這確實也是一種可能。

“神已經死了,過去的事情現在再來復盤沒有意義。”

李將軍看著大氣層外的那幾艘戰艦,淡然說道:“這個世界稱我們為破繭者,我很喜歡,因為我們是進化後的新人類,比這裏的人類更強大、更高級。那麽我們就有責任帶領整個人類繼續向前。”

破繭為蝶,在很多文藝作品裏被用來形容蛻化、進化,用在飛升者的身上確實比較合適。

井九覺得這說法太幼稚,也許那位死去的神明確實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會在遺言裏說會有新的神明到來。

但他不覺得飛升者們自己應該這樣想。

任何自認為神明的想法,在他看來都有些神經病。

他說道:“我唯一願意承擔的責任就是活著。”

這句話聽著自私,其實頗有深意,李將軍沉默了很長時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井九沒有避開他的手。

李將軍的手停留在他的肩頭,看著他的眼睛,笑容漸漸斂去。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進化後的新人類必須毫不動搖地承擔起自己的責任,帶領人類繼續向前,要勇敢地承認我們就是人類的先鋒、明燈,不過有一點要明確,我們可以戰鬥,去死,但與那位神明無關,是我們的自由意志。”

井九明白他的道理,覺得很有道理。

李將軍收回手,轉身走進了藝術館裏,沒有再看他一眼。

井九在原地站了會兒,跟著走了回去。

黑色的油汙還在往藍色的遊泳池裏不停灌注,然後慢慢陷入洞裏。

李將軍走到一幅畫前,停下了腳步。

那幅畫的大部分都是藍色的,像那個遊泳池一樣,代表著大海。

海水表面飄著些油汙,一只鳥在裏面浮沉,渾身被油汙裹滿,顯得虛弱至極,卻又極其猙獰。畫家的筆觸看似狂野卻極細膩,從那些潦亂羽毛與鳥的姿態便能判斷出,這只鳥已經無法振翅飛走,眼看著就要沉進海裏。藍色的大海與天空是人類喜歡的天地,那些黑色的油汙代表著暗物之海,那只鳥便是被暗物質浸染的生命,隨時可能變成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