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雨

兩個黑夜結伴而來,一個騎著一個

一個大雪中昏聵的癱子在空中撕扯著天空的胃

那裏存積著胃,存積著栗子和火,盔甲之下

一顆最大的頭顱,它已登上瘋狂的頂峰

——節選自《大風》,作者:戈麥

……

……

雨從陰暗的天空裏飄落,打濕樹葉與草地就會很美,打濕無處可去的流浪狗與滿地垃圾就會很醜。

文藝與否,很多時候不在於觀者當時的心情,只在於環境。

這顆星球很偏遠,汙染嚴重,防護罩只能提供基礎的生存條件,循環系統卻做的相當糟糕,環境自然也極慘。

生活在這裏的民眾很難出詩人,但偶爾出一個便肯定是極好的那種,藝術家也是如此。

雨水的酸性很強,不停地侵蝕著那些金屬棚頂,難怪墻上的紅色圖畫一年時間不到便淡了那麽多,模糊的就像一根棍子。

寒蟬被震飛出去,落到雨水裏,怔了會兒才明白怎麽回事。

它看了眼自己的作品,又看了眼倒在雨水裏的井九,無數個眼瞳裏寫滿了相同的茫然情緒——來到這個世界有些日子了,它想不明白女主人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現在男主人來了,它毫不猶豫準備跟著離開,男主人怎麽又這樣了?

“嚶嚶。”

雪姬有些虛弱、畏懼的聲音在雨水裏響了起來。

她罩著一塊不知道從哪裏揀回來的油布,任由雨水擊打,發出啪啪的聲音,如果這時候再拄根棍子,還真有些寒江孤影的感覺。

那些看不見的蚊子以最快的速度向四周飛去,監視有沒有什麽敵人靠近。

數百顆雨珠就此裂開,如花瓣一般落在地上。

寒蟬跳到那個軍用旅行包上,咬住拉鏈頭緩緩拉開,露出了裏面那個少女。

花溪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不知道死了還是在沉睡。

雪姬看著那張小臉,不知為何產生了強烈的警惕。

花溪睜開眼睛,慢慢從旅行包裏坐起,看了看倒在雨水裏的井九,又看了眼蒙著油布的雪姬,然後望向寒蟬。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發出尖叫,眼神有些呆怔。

極輕微的摩擦聲在雨裏響起。

寒蟬快速地搓動著甲肢,不是因為興奮而是感到壓力巨大,這些人不是傻就是瘋,難道今後要自己當家嗎?

……

……

這顆星球的每個地方都在下雨,不管是白天的那邊還是黑夜的那邊。

那些漏水嚴重的貧民區屋棚裏也在下雨,反而是地下水道裏沒有雨水落下,只有一條散發著難聞臭味的河流越來越大。

井九睜開眼睛,看著陰暗的地下水道上方,感受著腦袋裏的劇痛,臉色蒼白。

他的身體沒有大問題,但意識受到承天劍的不停進攻,真的特別難受。

一只有些冰冷但柔軟的小手伸了過來,落在他的頭上開始替他按摩。

花溪跪坐在他身邊,膝下都是汙水,卻視若無睹,看著確實有些呆。

寒蟬趴在不遠處水道的邊緣,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雪姬在水道的另一邊,披著油布蹲在陰影裏,真的很像蹲在村口抽旱煙袋的老頭兒。

她本來就很矮小,這時候顯得更加小巧,不管油布如何臟,雪白的臉上再多汙垢,眼睛還是那樣亮,所以還是可愛。

雪姬警惕地看著井九,就像他是什麽暗能量之類的東西,能夠輕易傳染給她。

井九對著她舉起右手,伸出了中指。

這是一個兩個文明都通用的手式,充滿了侮辱人的意味,雪姬卻沒有生氣,因為她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她早就注意到了那枚戒指,以她的見識眼光,都有些贊嘆那枚戒指的設計、做工以及珍貴、強大,於是更加警惕。

井九想她幫自己解決這枚戒指。

他現在是用沈雲埋的那種藥劑控制大腦放電,也就是降低意識活躍度,同時憑借強大的神識自我控制,如此才能不讓那位主星的少女祭司找到自己、繼而再次用整個人類文明的信息向自己發起攻擊。但那種藥劑是會用完的,而且他也不可能始終維持如此強度的神識控制,所以需要有人幫著把這枚戒指弄掉。問題是戒指表面覆蓋著十二個微型陣法,類似於引力場,可以屏蔽一切力量,更麻煩的是這枚戒指還是件高階法寶,讓他的手指無法自如脫離。

雪姬看著他嚶嚶了兩聲,聲音還是那般微弱,甚至顯得有些可憐。

當年她產後虛弱,被自己女兒重傷,逐出雪原,看著就要死了,卻依然有著世界主宰的威勢。後來她被關進青山劍獄,成了不見天日的囚徒,依然漠視天下。這是井九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柔弱的模樣,更是第一次看到她會害怕。

這時候他的精神稍好了些,聽懂了雪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