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塔(第2/3頁)

是因為與童顏相比,他的這對劍眉乃是驕傲,自然要護得周全。

沒有吃驚與痛苦,是因為他清楚祖師的劍道境界肯定遠在自己之上,只是有些好奇對方用的究竟是什麽劍。

從海上來的微風、拍打著沙灘、像是條橫河的海水、那些泛著銀色的沙粒,都是劍。

這當然就是青山劍道的巔峰——萬物一劍,卻與卓如歲了解的萬物一劍有些不同。

他很快便想了起來,這是很多年前曾經在大原城看到的萬物一劍。

……

……

卓如歲看著自己身體裏淌出的野火,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吞舟劍還在河面上緩慢而倔強地向前飛行。

他看都沒有看一眼自己的劍,也不在意。

不管大河再寬、看似無垠,但只要往前飛,總有一刻會飛到彼岸。

在出劍之前,他便已經做好了準備。

彭郎沒有用萬物一劍對付自家的祖師。

他也不會用萬物一劍,因為知道肯定不如祖師用的好。

他用的也不是承天劍或者別的任何劍法。

他只是在飛劍。

所有的劍意精神、氣魄執念都在這道劍上,都在飛這個字上。

就算下一刻他被祖師用萬物一劍斬成塵埃,那劍還會繼續向前飛,直至飛抵對岸,來到輪椅中的老人身前。

青山祖師堪比神明,唯一的弱點就是他這具蒼老的、快要腐朽的身軀,這是卓如歲觀察了一年多時間的結論。

所以他最終選擇了這個方法。

你讓萬物為劍。

我視滿天劍意為河,以劍為舟渡之。

河裏水勢再如何水,也很難將其間行走的木船打翻,甚至反而會讓它走的更快。

灰色的飛劍在河面緩慢的飛行,不停顫動,真的就像一艘小舟,隨時可能被浪頭吞噬。

但就在距離輪椅還有三步的地方,那艘小舟忽然停了下來。

不是被河裏的巨浪掀翻,而是直接從天空裏落下,落在了忽然幹涸的河床裏。

啪的一聲輕響,那艘小舟摔成數截殘骸,接著變成碎片。

為何會如此?

因為正在上漲的海面忽然下降,向著遠方退去。

那條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河自然消失了。

潮漲潮落自有規律,只與海面上懸著的那輪血月有關。

正在漲潮,為何會忽然退潮?

天地不應如此!

難道祖師居然能夠改變天地法則?

最後的一道浪花,落在已經變成數十截的吞舟劍上,緩緩將其卷入海裏。

……

……

卓如歲沉默了會兒,擡起頭來望向對面,臉上帶著釋然的笑容。

他的傷很重,不在尾指與膝蓋,而是深入仙軀的那些劍痕。

祖師沒有殺他。

他還有很多極其厲害的劍法沒有用——這些年的青山掌門不是白當的。

但沒有意義。

麥田沒有意義,堤岸沒有意義,行舟沒有意義,承天劍沒有意義,鬼劍道沒有意義。

最厲害的劍道可以斬天裂地,天地也不會因之而動容,因為你始終在天地之間。

卓如歲真誠說道:“祖師面前用劍,就像前些天在書裏看的那幾個詞一樣,確實可笑。”

那些古籍裏的詞是班門弄斧、關公門前耍大刀,夫子門前賣書。

他與祖師之間的差距就是這麽大。

祖師說道:“你的劍很好,我只不過多活了這些年,想的更多些罷了。”

卓如歲懂得。

那年在大原城看到的萬物一劍便是這種。

天地間存在的萬物都是他的劍,這裏說的不是花草樹木、石頭菜刀之類的具體事物,而是一個整體。

想,是自我意識與世界的相互作用。

祖師的神識散布在太陽系裏,形成了這座宏偉的青山劍陣。

也就意味著整個太陽系都是他的劍。

沒有人能在這裏擊敗他。

祖師望向沙灘遠處。

前些天,卓如歲陪他釣魚的時候,似乎有些無聊,用海水混著沙子在那裏堆了一座塔。

祖師視線落處,那座沙塔無聲垮塌,變成一個沙堆,看著像是一座墳。

“佛家喜歡用這種畫面說無常。”

祖師收回視線看著他說道:“你卻忘了沙做的事物風一吹便會化為烏有。”

卓如歲收起掩眉的手指,把傷口裏流出的野火碾息,說道:“假作真時真亦假。”

遠處的椰林裏響起一些輕微的簌簌聲還有猴子著急的尖叫聲。

祖師說道:“大陣啟動以來,你一共布置了十七座沙塔與石塔,現在都沒有了。”

椰林深處幽暗的地方,散布著一些沙堆與亂石堆,甚至崖上某個避風處也有堆石頭,只是數量要少一些。

那些都是沙塔與石塔崩塌後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