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通往世界盡頭的航路(第5/23頁)

“天呐!一拖一百!有人帶著一百張賭桌一起玩!”一個老賭客驚呼出聲,然後大廳裏像是炸了鍋似的。

懂的人開始侃侃而談,不懂的人則想方設法地擠到那幾個懂行的人身邊去聽,聽懂的人驚呼之後再給那些還沒搞清楚狀況的人講解,這個傳奇般的賭局像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開來。

在拉斯維加斯、在澳門、在蒙特卡羅,都曾發生過類似的事,但即使在那些超級賭城,這也是要上報紙頭條的大新聞。YAMAL號在賭船中算得上超豪華,但體量跟那些超級賭城比起來,連1%都不到,很難相信這種大事件會在船上發生。

即使在那些賭博合法化的國家裏,每張賭桌上的金額也都是有限的,超過即為非法。但總有某些神秘的阿拉伯富商之類的人,只有賭到上千萬美元的巨額才覺得刺激,為了應付這類客人,賭場就發明了“拖”多少桌的方法來繞開法律對於金額上限的規定。他們把整間賭場封起來,把賭資分散到每張賭桌上去計算,這樣從每張賭桌的輸贏來看,並未超過上限,但如果“拖”了一百桌的話,總數其實是乘以100。

此時此刻,那個神秘的賭客相當於占據了YAMAL號上的所有賭桌,在跟莊家對賭,或者說,那個人在跟這條船對賭!

所有人都面紅耳熱心跳加速,大家圍在最大的幾塊屏幕前,心驚膽戰地旁觀著那場不知發生在哪裏的血戰。

賭局的畫面是模擬出來的,他們只能知道雙方的勝負,卻無法知道那個挑戰整條賭船的人是誰。賭局還是無聲的,幾千萬美元從莊家流向玩家,再從玩家流向莊家,就只是發牌、補牌、亮牌這幾下子而已,有種虛擬遊戲般的感覺,但YAMAL號這種級別的賭船是不會開這種玩笑的,那巨額的輸贏就在這條船上的某處真實地發生著,這麽想來就覺得更加虛幻。

茫茫的北冰洋上,萬籟俱寂,燈火通明的船無聲地航過,仿佛空中樓閣,偶爾爆發出尖叫和歡呼,驚動了在浮冰上小睡的北極熊,巨大的白鯨也浮出水面,向著漆黑的夜空噴出暗藍色的水霧。

1億6000萬美元!賭注最後滾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數字。

玩家開始輸了幾千萬美元,後來又贏回了幾千萬美元,略占優勢,但在最後這局1億6000萬美元的豪賭裏,這個優勢並不算大。如果莊家輸了,可能連這艘YAMAL號都歸玩家所有了,如果玩家輸了,他也許得考慮跳海了。

局面對玩家不利,莊家的明牌是一張A而玩家的明牌是一張很尷尬的3,這種情況下玩家的勝算只是莊家的一半都不到。

遊客們自己就是玩家,當然是略偏心於玩家的,每個人都為玩家心驚膽戰,少數膽小的女遊客蜷縮在男伴的懷裏,微微地顫抖,真不敢想像那個親手攥著牌的玩家該是何等心情。

可11層的那間小廳裏,主賓雙方都很平靜,文森特命令薩沙開了一瓶1947年白馬莊出品的紅酒,倒了三杯,一杯給楚子航,一杯給自己,還有一杯放在一只黑匣子前。

楚子航一進門就看到那個黑匣子了,它擺放在墻上挖出的一個洞裏,洞的上方帶著弧度,像是教堂的祭壇,洞壁上是拉斐爾那張《西斯廷聖母》的復制品,旁邊放著兩支白銀燭台,中間是那個黑色的匣子。

那個小型祭壇的旁邊還掛著一幅畫,但畫上搭了一塊黑色的天鵝絨,沒法知道畫的內容是什麽。

那幫珍寶般的白俄羅斯少女被放了進來,她們圍繞著文森特,幫他捶背撫胸,十幾雙修長的手在這個朽木般的老人身上遊移,她們櫻色的紅唇上點綴著閃亮的撥片,玳瑁色眼睛如群星閃滅。

發牌員是這些女孩中最漂亮的那個,妝容如希臘雕塑中的女神,他看守著長條形的牌盒,用一塊修長的木片把牌發到楚子航和文森特面前。

那個盒子裝著共計八副牌,每種花色的牌都有32張,徹底洗亂之後混在一起,是沒人能記憶或者揣摩的亂數,恰似命運。

“補牌。”楚子航說。

“補牌。”文森特也說。

新的牌分別補到兩人面前,楚子航面無表情,文森特帶著優雅的笑意,示意幫他揉捏肩膀的那個女孩翻牌給他看。看上去誰都不在意這1億6000萬美元的輸贏。

可實際情況卻不是這樣,只要蹲下來從賭桌肚裏看向文森特,真相就清楚了。他那只幹枯的右手看似不老實地擱在身邊那個女孩的大腿上,其實是在兇狠地猛捏,女孩腿上塊塊青紫,卻不敢出聲喊痛。

如果不是這樣泄憤,文森特早就咆哮起來了。

他在這條賭船上生活了十幾年,在這間賭廳裏招待過全世界最頂級的賭徒,其中有些人遠比他還有錢,在波斯灣擁有幾百眼油井,而另一些人則以賭術聞名,混跡世界各大賭場,遊刃有余,還有些人是國際刑警通緝的要犯,無惡不作。可文森特都能從容地接待他們,無論輸贏,笑容一定慵懶,但今天例外,今天他簡直是氣炸了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