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八只魔頭

手銬撞擊在木制的拔步床上, 發出一聲又一聲的脆響。壓抑著的聲音時不時溢出,他卻從後面吻了吻她的臉頰,細細碎碎的,像是對塊豆腐似的憐惜溫柔, 但奈何那手銬撞在梨花木上面的聲音又兇又重。

他的聲音得意又惡劣, 卻只是低笑, 不理會她的指責或是制止。他只管做他的,卻也和那日的她不一樣, 他沒有封住她的神識, 更加沒有給她下禁制——這道修素來又修養好, 罵人的話也就只有翻來覆去那兩句, 和他的厚臉皮不同, 一向是清冷守禮的掌門偏生其實是個面皮極為薄的。

之前若是她占據上風, 她自覺一切盡在掌握, 自然不慌不忙, 只是,這個夢境入的是他的夢, 饒是她修為高深,在別人的夢裏面也只能夠任人魚肉。

只是那好聽的聲音的指責,也驟然變了調子。

一向玉白而清冷,像是遠遠天邊明月一般的人, 卻也染上了緋紅的霞色。

她也不料這魔頭如此狡詐, 可卻沒有了思考的余地,混混沌沌的思緒裏面,只有定要報復回來的念頭。

可在這夢境裏,她沒有修為,自然也就沒有了力氣, 這魔頭像是對著一塊垂涎已久的美味一般,食髓知味。

彎彎的明月透過了窗欞投在了地磚上,那對影子也隨著燭火明暗,逐漸地跳動著。

風吹弄堂,把破碎的聲音吹散了,又似有若無地留著些上揚且好聽的尾調。

他親吻了她遍布細汗的額頭,好聽又低沉的聲音誘哄道,“下次,下次定然給你報復回來。”

她迷迷糊糊聽到這話,靈台清醒了一些,冷哼道,“下次?你還想要有下次?”

她話音才落下,那好聽的聲音又被像是井中月一般地撞散了,變了調的聲音裏面少有地帶了一絲絲的驚慌失措,“你要……你要做甚!”

他慢條斯理地捏著她的下巴又親了一口,低笑道,“叫我一聲相公。”

“覺得不好聽的話,叫我官人也可以。”見她要惱,他又慢悠悠道,“再不濟,至少要叫我衣衣。”

這看似商量,卻沒有商量的余地。

他喜歡她的聲音,小時候追著他叫他燕兄燕兄的小奶音,也喜歡以前冷冷和他不對付的低斥,喜歡在樹梢上聽著她給人講學的聲音……更加喜歡,她叫著他一一,微微上揚的尾調。

但是不管是呆呆的她,還是清冷的她,亦或者是這個說不出來的好看的她,他擁她入懷的時候,只覺得,不管是哪個她,終於在多年以後,全部都屬於他了。

曾經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是無邊的深淵,可是自從深淵裏面有了她,笑也自在,行也自在,心有牽掛,便不覺得歲月漫長、生之淒苦。

他一遍遍地親吻著她的額發,卻想起來了當年她選擇封印他之時——彼時,她墜入他的懷中,他想的卻是,原來她這麽輕啊。

這是他從少年時代一直到了如今,最珍視的寶貝,幸好他這人執拗,這麽多年,天上地下,碧落黃泉都去了一遍,卻也沒有弄丟他的寶貝。

他低聲問她開心麽,笑得卻是十分肆意,她又氣又好笑,饒是被折騰地不輕,卻也靈台清明了起來,她只看著那人,最後扭開了頭,故作淡然道,“若是我在上面,便是開心的。”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好看的眉眼依稀和以前那個神采飛揚的少年有些相似。

她本以為,世間萬事萬物,她皆能夠淡然處之,但是獨獨對上這只喜歡糾纏不清的魔頭就淡定不得。

她這幾千年來,細細想起來那些僅有的情緒波動,或悲、或喜、或怒,百種千般滋味,全因他所起。

她可以為了保護一個人謀劃上千年,也可以因為一個人的存在,努力掙紮著活下來。

大道萬千,行者如蚍蜉。

她自以為無情無心,卻不知道,早在千年前他在囚車裏面遞給她那只草螞蚱的時候,她就已經把心遺落在了別處。

可是之於愛人,她知之甚少,甚至愛而不自知。可是細細想來,這魔頭執拗、不要臉、貪婪又霸道,愛吃醋又極愛折騰……細數下來,似乎沒有什麽優點,纏上了就甩不掉,還要經常被他叨逼叨。

她曾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煩的魔頭,也曾覺得魔界怎麽會有一個這樣的領袖,可是細細想來,他煩她,她也是歡喜的。

世間萬事,最妙的莫不是兩情相悅、兩相歡喜。

夢境的時間比外界要過得慢許多。說是夢境,其實是幻境才對,那女鬼的道行太淺,只不過是另外一只千年的魔以女鬼為媒介入夢,帶她入了這幻境。

畢竟夢境裏的人是無知無覺的,那魔頭精心策劃,自然不可能漏了這一點。

綠鬟風亂,畫屏雲雨散。

等到了她終於有空看得了這拔步床,朝今歲才想起來了這個地方為什麽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