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雲開

就這幾天了?

鄭旸走後,蘇岑不賞雲了,也不練字了,改習心學,比如探究什麽叫“就這幾天了”?

他總覺得鄭旸意有所指,好像有什麽他不經意間忽略了的東西,很重要,但他就是抓不住。

有什麽事情是“就這幾天”裏會發生的?

臨近望月,月色清皎,落地為霜。

入了夜蘇岑剛收拾躺下,忽聽見西北方向一聲炸響,來不及細細思量,蘇岑披衣下榻,剛出房門便見曲伶兒已經在院子裏了。

“怎麽回事?”蘇岑急問。

曲伶兒飛身上了房頂,遠眺了一會兒回頭道:“好像是興慶宮。”

蘇岑二話不說扭頭往門外跑。

剛開院門只見兩個侍衛一左一右一攔,“蘇大人請留步。”

“剛剛你們沒聽到嗎?”蘇岑急道,“興慶宮那裏可能出事了,我就過去看一眼,不會逃跑的。”

兩個侍衛回道:“王爺那裏自有考量,蘇大人請回吧。”

蘇岑繼續懇求:“我就過去看一眼,實在不行你們隨我一並過去行不行?”

兩個侍衛不動如初,強行把門一關,上了鎖。

“蘇哥哥,別擔心。”曲伶兒在人肩上拍了拍,“我去看看,不會出事的。”

別無他法,蘇岑只能點點頭。

睡自然是睡不著了,蘇岑披著件袍子在院子裏踱步。長樂坊與興慶宮一坊之隔,方才他都能感覺到房梁震動,該是什麽響聲才能造出這種聲勢?

那他呢?有沒有事?

夜露沾衣袖,凝華不自知。蘇岑在院子裏站到腳麻了便移到庭廊裏坐著,從月至中天等到月下西樓,看著婆娑樹影從千姿百態變成魑魅魍魎,隨著更聲加深,心裏愈寒。

曲伶兒直到後半夜才回來,院門一響,蘇岑立即站起來。

曲伶兒從門外進來,看見蘇岑不由一愣,“蘇哥哥你怎麽還沒睡啊?”

“你怎麽了?”蘇岑皺著眉把曲伶兒打量了一圈,身上衣裳好幾處都劃破了,隱約可見暗紅血跡。

“我沒事,不是我的……”曲伶兒剛待解釋,卻見蘇岑愣愣看著自己身後,不禁跟著回頭。

祁林從夜霧深處過來,在門前停住,略一揮手,門外兩個侍衛抱劍退下。

祁林著意看了曲伶兒一眼,轉頭對著蘇岑道:“爺要見你。”

再進興慶宮,蘇岑只覺得物是人非。

夜色裏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而興慶宮裏的侍衛下人們正拿著水桶一遍遍沖洗門前的血跡。

尚未凝固的血痕被清水帶走,被沖成粉色的血沫,連帶著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湮滅在磚石瓦縫間。

進了門也沒好到哪兒去,原本雕梁畫棟的亭台樓宇上滿布猙獰的刀痕,滿地殘枝敗葉,而他當日想爬的那座假山旁竟還炸了一個大坑。

蘇岑忍不住問:“今晚到底怎麽了?”

祁林回道:“那個黑袍軍師帶了人來,想暗殺爺。”

蘇岑一愣,急問:“那王爺呢?!”

“爺沒事,”祁林略一回頭看了蘇岑一眼,“應該說,爺已經等了他們好多天了。”

祁林道:“曲伶兒告訴你了吧,他們是暗門的人。”

蘇岑點頭。

“暗門將爺視為心頭大患,絕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蘇岑心裏突然了然,“所以是你們故布疑陣引他們過來的?”

祁林道:“爺負傷是真,只能說是將計就計。自那日從城郊回來後興慶宮就戒嚴了。興慶宮裏銅墻鐵壁,暗門的人滲透不進來,只能從外面打探消息,這些天之所以瞞著你,就是怕他們從你那裏看出端倪。”

蘇岑心裏暗把這些人罵了一萬遍,他們要設伏憑什麽折騰他?再不濟事先知會他一聲,想要呼天搶地的還是潤物無聲的,他都能給演出來,非得這麽鈍刀子割肉似的耗著他,人都快給耗幹了。

心裏百轉千回,最後出口的還是:“那他傷的重嗎?”

祁林只道:“你自己去看吧。”

一進寢宮首先聞到的就是一股藥味,夾雜在若有若無的檀香之間,一聞就覺著苦。

蘇岑心跳沒由來快了幾分,疾走幾步,直到看到裏面的人才覺得一顆心回到了肚子裏。

那人赤|膊上身躺在床上,一道紗布從左腋橫亙到右肩,隱約還可以看見層層紗布下黯淡了的血跡。

確實傷的不輕。

人倒是還挺精神,見他過來深邃的眼裏有了笑意,張開胳膊:“來。”

蘇岑暗罵了一句“禍害遺千年”,緊接著又罵了自己一句“出息”,然後就沒出息地脫鞋上榻,把自己送進了禍害懷裏。

下人們都識趣地退下去,祁林往香爐裏又添了兩塊香料,只聽李釋沉聲道:“熄了吧。”

祁林像是難以置信,回頭征詢似的又問了一遍:“爺?”

李釋看著懷裏的人漫不經心回道:“以後子煦在的時候都不必點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