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假戲

蘇融出了刑部大牢,沉默著看了眼天色,暮色西沉,這個點越晟應該處理完了禦書房政務,回去行雲閣和自己用晚膳。

“去長定殿。”蘇融淡淡吩咐下去。

跟在他旁邊的宮女是圓寶,詫異地擡頭看了看蘇融,說:“可是方公子,剛有小太監來傳了話,說陛下已經在行雲閣等您了。”

“去長定殿。”蘇融加重語氣,重復了一遍,又道:“你若是想回去,可以自己回。”

圓寶愣了一下,方公子一向是溫柔好說話的,她何時見過蘇融這副冷漠的模樣,圓寶頓時不敢再出聲了。

長定殿久未住人,顯得有些冷清。

蘇融下了轎,殿外守著的宮人們紛紛朝他行了禮,蘇融卻沒理會,徑直往殿門口走去。

跪在地上的有一個小太監猶豫片刻,低聲道:“……陛下似乎不允許其他人踏足長定殿。”

蘇融腳步一頓,正好停在他身邊,小太監哆嗦了一下,莫名覺得這位方公子心情非常不好。

目光下垂,小太監只能瞥見一抹茶白的袍角,布料如水,幹凈整潔。

然後他聽見上方蘇融開口道:“陛下就在行雲閣,我私闖長定殿,理應有人告訴陛下。”

“你去,”蘇融嗓音淡漠,“就說方雪闌強闖大殿,與你們無關。”

小太監呆呆跪在原地,蘇融說完話後便往長定殿走去,留下一眾宮人鴉雀無聲。

推開沉重的殿門,殘存的斜陽漏進來,給殿內襯上淺淺一層霧紅色,看起來令人很不舒適。

蘇融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著這個曾經無比熟悉的地方,眼神有一瞬間的恍惚。

但很快他清醒過來,掃了一眼殿內的布置,微微蹙眉。

雖然撤了一些沒用的東西,但長定殿裏大多數陳設仍是和三年前一模一樣,仿佛在那個除夕夜後,越晟就再也沒動過裏面的布置似的。

桌上擺著雕花紅剪紙菱形燈,燈身發舊泛白,窗上貼的紅剪紙也褪了色。

三年前這副熟悉的場景,在此刻看起來有些滑稽。

蘇融反手關上門,緩步走到書桌旁,瞥了眼桌上的銀頸酒壺,伸手一碰,果不其然,是空的。

他垂下眼眸,回憶起三年前那個除夕夜,自己都做了些什麽。

他在美人榻上坐下,輕輕往榻下探了一把,指尖觸到了冰冷的銳器。

蘇融起身看了看,原來是一個綁縛著尖銳匕首的機關,刀刃上發黑泛青,可見是塗了毒。

——只要他剛剛放松身體躺下,這把匕首便會無聲無息地刺破藤竹制的小榻,直直捅入蘇融的後腰間,一擊斃命。

蘇融離開窗下,來到那張花裏胡哨的床前,帳角勾著的金紅流蘇靜靜垂在半空中。

蘇融擡手輕撫了撫,隨即狠狠一扯,流蘇崩裂,顆顆圓潤的玉珠落了一地,與此同時紗帳落下,床裏頭“咻”地射出一根烏黑的利箭,插在被褥正中央。

蘇融退後一步,幹脆利落地擡起腳尖踢了一把床沿,軟被下的木板咯吱一響,猛地從底下迸出數把寒光閃閃的刀片,如果有人坐在那個地方,也許當場就會被戳成篩子。

——這處不起眼的長定殿裏,竟然處處暗藏險惡殺機。

布置這些機關的人,真是處心積慮,無所不用其極。

蘇融耳尖地聽見外頭傳來隱隱喧嘩,估計是越晟快要到了。

他抓緊時間,小心翼翼地快速翻找了一通,在書架的一個暗格子裏發現了一封奏折。

他將那封奏折取出來,打開看了眼。

這是一封三年前參奏蘇丞相的折子。

其人筆墨出眾,洋洋灑灑列了蘇相之過七大條,順帶附上了蘇融攬權濫權,擴張勢力的一幹證據,字字血淚,直指蘇相居心不良,儼然有架空天子,包攬實權當攝政王的趨勢。

而在最後,這封奏折請求越晟,將蘇融速度拿下,以正皇權。

折子末尾用朱筆批了一個“誅”字,筆力遒勁,力透紙背,是越晟的筆跡,還蓋了他的私章。

蘇融拿著這封折子,思考了片刻,忽然聽見身後殿門一響,回身一看,是越晟進來了。

他的臉色很難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煩躁不安。

等見到蘇融安然無恙地站在書架前,才神情松懈下來,但下一刻瞥見蘇融手裏的奏折,目光一變。

蘇融一直安靜地望著他,等看見越晟的神色變化,心裏就明白,越晟知道這一封奏折。

“陛下,”蘇融率先開了口,語氣冷淡,舉起手裏的那封折子,“這是什麽?”

越晟往前一步,看樣子像是想解釋。

蘇融卻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手垂落下,那封奏折被他使力一甩,飛砸在越晟腳前,墨色字跡和鮮紅朱批都嘩啦一聲展了開來。

越晟低頭看了一眼,眼神沉了沉。

“我對陛下說過,”蘇融淡淡道,“若陛下以真心待我,我自以真心回報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