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與謝野晶子倒了兩杯茶, 放在社長室的桌子上, 然後靜靜地望著蒸騰的霧氣緩緩上升。

她很早就知道希爾了, 起先是鋪天蓋地的氣憤, 氣憤森鷗外那個男人還是得償所願了。

緊接著就是擔心，擔心這個女孩會不會像最初自己那樣被逼迫到崩潰, 被冷硬的指使著做自己不願意的事。

她端著一杯茶，修長的指甲已經握的泛白。

她並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只是想到一個擁有治愈能力的小女孩待在那個人身邊，就會回憶起僅是回憶就讓她心臟陣痛、苦澀窒息的過去。

仿佛只要現在的希爾脫離了森鷗外, 就是代替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在一切悲劇被制造之前解脫了。

所以一意孤行的只想把希爾從港黑帶離, 從還未接受夏目先生的委托之前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希爾“救”出來了。

果然只是自己太自私了麽……

*

“社長，讓希爾加入偵探社吧？”與謝野晶子立在桌前, 恭敬地建議道：“即便這次是被委托的試探, 我相信正式的入社測試希爾也一定能通過的。”

“重點並不是這個, 與謝野，你太著急了。”福澤諭吉坐在辦公桌後，喝一口熱熱的綠茶，“夏目老師委托完畢後, 按理說偵探社並不需要再涉及後續了，而你們既然能把希爾帶回來，就說明她已經通過夏目老師的最終判斷。”

“那……”

“可她是港黑的人, 如果她是自願待在港黑的呢？在不清楚這些之前, 誰都不能違背她的意願讓她加入其他組織。”

“……”

與謝野晶子如同雷擊般被點醒, 呆在原地。

是了, 她從未想過或許希爾是自願待在港黑的……如果自己一昧的讓希爾加入武裝偵探社，那自己和過去的森鷗外又有什麽區別？打著“為你好”的名義的綁架嗎？

那未免也太自以為是了。

沉默好一會兒。

“社長……請讓我和希爾談談吧。”

“如你所願。”福澤諭吉把茶杯放下，茶葉渣倒進水杯裏涮洗幹凈，然後站起身來。

與謝野晶子錯愕的看著福澤諭吉直接推門出去……是幫她叫希爾去了嗎？

她舒緩下表情，這便是屬於社長無言的體貼吧……

*

“晶子姐姐？”希爾推門進來，發現福澤先生已經轉身離去了。

“希爾？”與謝野晶子溫柔的望著她，拍拍身邊的位置，“來，坐過來。”

希爾乖巧的坐過去，並接過她遞過來的一杯水溫正好的茶。

兩人沉默了一小會兒，不太熟悉的隔閡逐漸融化在茶水上升的的白霧中。

希爾開口了：“晶子姐姐是討厭林太郎的吧？”

“嗯，與其說是討厭不如說是憎恨……”畢竟是差點毀掉我的人生的人啊。

希爾理解的點點頭：“確實呢，他就是那麽糟糕的一個大人啊。”

“希爾覺得森鷗外是個什麽樣的人？”她頓了下，補充道：“如實說出你的真實想法就好，不用顧忌到我，也不用有壓力。”

“是絕對的理性和邏輯的化身，為了達成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一個絕對合格的領導者。”

與謝野晶子心臟微顫，是的，森鷗外就是這麽一個理性到冷酷的人不是嗎？為了他自己的目標可以罔顧人命、也可以漠視在痛苦之中掙紮的人們……摩挲著頭頂的金屬蝴蝶，她似是想起了誰，又誰都沒想。

“雖然他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啊，但那同時也是他守護這個城市的一種方式吧。”希爾端著茶杯冷靜的分析著。

“真是很客觀的看法呢，那希爾自己是怎麽想的呢？又是怎麽想港黑的呢？”

“人類總是復雜的，就像這個世界一樣並不是非黑即白。也許很難以置信，但就算是林太郎也有溫柔的一面……深深愛著這個城市，深深愛著黑手黨，用最淩厲的手段來達成最‘好’的結局，大概是這樣吧？會細心照顧我的林太郎、偶爾也會利用我的林太郎，以及港黑特別有趣的大家。”希爾腦海中快速掠過好幾個人的身影。

與謝野晶子靜靜地聽著，略有動容，又有些不贊同，怎麽能放任別人對自己的利用呢？還是太小了，於是太被動了嗎？

“當然晶子姐姐也要放心，我也是有底線的。”希爾微笑著說道：“在不觸及我的底線下，一點調節乏味生活的利用也很有趣不是嗎？”

與謝野晶子從她帶著純粹笑意的暖陽般的眸子裏看到了屬於她對認可之人的包容，裏面沒有絲毫像過去自己那樣的陰霾與懵懂。如果不是知道她一直在港黑生活的話，她會以為這孩子是溫馨又健全的家庭裏被呵護著長大的小太陽。

或許即便是森鷗外……也會珍惜這個小太陽的。不，她又迅速否認，她更願意相信希爾是生來如此，是堅韌又通透的性格讓她出淤泥而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