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葫蘆灣無名男屍(五)

按照賈桂說的地址,度藍樺等人很快來到鐘家。

這是一座三進小院子,雪白的院墻上沒有一顆雜草,大門的油漆烏黑光潔,台階也打掃得幹幹凈凈,所有細節都在無聲彰顯主人家生活的細致和講究。

眼前的光鮮與方才衙門中迸發出的女人的絕望嚎哭形成鮮明對比,度藍樺不自覺攥了攥拳頭,“阿德,去叫門。”

過了好久才有一個中年婦人虛虛扒開一條縫,警惕道:“你們找誰?”

度藍樺突然意識到其實自己以前見過她:正是一個多月前被雁白鳴當街拉住,說她女兒有孕的那位!

這麽說來……當初那個年輕姑娘就是鐘秀美?

雁白鳴果然沒有看錯!

當初鐘太太怕流言紛擾,暴打雁白鳴後拉著鐘秀美就跑了,倒是沒注意度藍樺和阿德的模樣,如今過了一個多月,更是沒了印象。她見度藍樺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漸漸渾身不自在起來,忙不叠要關門。

阿德猛地一把撐在門上,“衙門辦案,鐘秀美在家嗎?”

鐘太太的眼神瘋狂閃爍,突然慌亂起來,“不在,你們找錯人了!”

此地無銀三百兩!度藍樺一個眼神丟過去,阿德便手下發力,將鐘太太連門帶人一同推了開去。

“你們,你們幹什麽!”

鐘太太打了個趔趄,忙舍了大門,要伸手去抓度藍樺,結果被阿德攔下。

度藍樺不管身後鬧劇,吩咐兩名衙役在外等候,自己擡腿邁過門檻,沿著主路疾行,不多時就沖入正院,對目瞪口呆的小丫頭道:“鐘秀美呢?”

小丫頭被她的氣勢所攝,鵪鶉式的縮了脖子,本能地指了指西廂。

度藍樺一言不發調轉腳步,徑直打起簾子,如一陣秋風般卷了進去,對裏頭那個形容枯槁的年輕女孩兒道:“你好,鐘秀美。”

今天的日頭很好,外面陽光燦爛暖意融融,將街景渲染成秋日特有的色彩,但鐘秀美卻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被裏,只露出一顆骷髏般的腦袋來。

頭發蓬亂,雙頰凹陷,原本花瓣一樣柔嫩豐滿的嘴唇也幹裂開來,與一個月前度藍樺在街上偶遇的漂亮女孩子判若兩人。

可她確實是鐘秀美,直接害死萬鵬的兇手之一。

外面鐘太太已經鬧起來,但因為正是白天,鐘老爺在鋪子裏忙活,並不在家。無所依仗的她既想將入侵者攆走,又怕外人看了熱鬧,又是壓抑,又是崩潰,近乎瘋狂。

“你們,你們怎麽能隨隨便便闖到別人家裏來?”她拼命跳著腳要去抓阿德的臉,但都被躲過去了。

在這樣的背景音下,鐘秀美終於有了反應:她死死揪住被子,不住往墻角躲,神經質的重復道:“我沒懷孕,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度藍樺的視線凝固在她抓著被子的手指,確切的說是指尖上:紅色的指甲稍稍褪色,右手食指上卻包著紗布。

明明剛進來,但卻她覺得對鐘秀美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用力抓過她的右臂,一字一頓,“你只關心自己的清白,就不問問救你的人是生是死?”

根據賈桂的證詞,度藍樺差不多可以推測出案發當日的經過:

鐘秀美約賈桂去當初兩人初次見面的葫蘆灣攤牌,揚言對方不娶自己就要去書院告發,賈桂協商不成後惱羞成怒,將她拖入水中意欲淹死,結果剛好被準備抄近路回家的萬鵬撞見。

賈桂落荒而逃,萬鵬來不及追趕,慌忙丟下一直珍愛的貨櫃跳水救人。

但專業救生員之所以存在,就是因為人的求生欲是很可怕的東西,它會使人在感到危險時完全喪失理智,瘋狂抓取一切能碰到的東西,包括前來救援的人。

或許萬鵬本不必死的,但瀕臨淹死的鐘秀美完全被恐懼淹沒,她根本聽不見萬鵬安撫的話,拼命想要抓住對方的胳膊,結果留下一片片猙獰的傷口,甚至將一枚指甲掀翻。

因為鐘秀美的不配合,萬鵬被提前消耗了大量體力,他忍住疼痛,竭盡全力將鐘秀美推到岸邊,但自己卻因為力竭沒能上岸。

他以生命為代價救了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然而被救之人卻頭也不回地逃回家去……

“我說的有錯嗎?”度藍樺鉗住鐘秀美的下巴,強迫她擡起頭來,直視著她的眼睛問道。

鐘秀美突然尖叫一聲,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將她推開,瘋狂大叫起來,“不關我的事!我又沒有讓他來救我!他活該,不關我的事!”

度藍樺幾乎被氣炸肺,指著她的鼻子罵道:“少裝瘋賣傻!如果我不是衙門的人,真想給你幾巴掌!”

事發至今多少天了?哪怕你沒有能力反過來救人,也該在自己脫離危險後喊人回去看看。

萬鵬就算是死,也不該那樣默默無聞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