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卷宗文档(六)(第2/4頁)

就在這個時候,度藍樺突然猛地拍了一把桌子,砰的一聲巨響後,胡太太哆嗦著摔倒在地。

胡家兩個兒媳猶豫了下,看了看倒地的婆婆,又瞄了瞄上首,似乎是忌憚度藍樺的威勢,沒敢上前攙扶。

“胡太太,我本憐你們是受害一方,所以才親自登門,可你自己瞧瞧,你又是怎麽敷衍的?”

“是別人殺了你兒子,而非你兒子殺了人!”

“死者為大,你還有什麽不敢說不能說的!”

她一句緊著一句,胡太太三年七個月來一直被痛苦和掙紮蠶食的心瘋狂搖擺起來。

是啊,我是當家主母沒錯,可我也是當娘的啊!

老爺常年忙於生意,是我親手將他從那麽丁點兒拉扯長大,看著他學走路,聽著他喊第一聲娘……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已經為這個家背負了這麽多,現在孩子被人殺了,我替他討個公道怎麽了?

在一波接一波的攻勢下,胡太太心中的天平終於徹底傾倒。

“民婦,民婦確實不知,可三兒身邊打小就有兩個小廝跟著伺候,日夜不離身的,他們”

熬了這麽久,總算熬到胡太太開口,度藍樺心中的激動難以言表,她正聚精會神聽著呢,突然從門外闖進來一個中年胖子。

“不知夫人駕臨寒舍,草民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罪過!”

這一嗓子,不光把度藍樺嚇了一跳,還將胡太太到了嘴邊的話又嚇了回去。

一直站在度藍樺身後當影子的阿德終於開口,在她耳邊輕聲道:“看這體格和方臉,應該就是胡德才了。”

胡德才是個胖子,出了名的胖子,頂了天一米七五的身高,可看上去至少有兩百五十斤,醬色銅錢紋綢緞袍子包裹下的身軀圓滾肥碩,快步沖進來時甚至微微蕩出了波浪,酷似移動中的軟皮水缸。

而現在,度藍樺對這個軟皮水缸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她很有理由懷疑對方是故意打斷胡太太的話。

男人不必承受生育之苦,天生就比女人更涼薄、狠辣一點,與其替死去的人討還公道,還不如犧牲他一個,保全一大家!

胡太太似乎十分畏懼丈夫,胡德才剛一出現,她的臉色就飛快地變了好幾變,跟調色盤成精一樣,再也沒了開口的意思。

度藍樺失望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兩個更加恭敬的兒媳婦,最後才挪到胡德才身上,“胡老爺?”

胡德才一張胖臉上滿是油汗,呼哧帶喘地彎腰行禮,“不敢不敢。”

度藍樺沒做聲,只斜眼瞥了阿德一下。

阿德心神領會,當即把臉一拉,“胡德才,夫人面前,也有你站著說話的份兒?既然知道不敢,還不跪下行禮!”

胡德才明顯愣了下。

西域香料價比黃金,幾代積累下來,他雖不算雲匯府首富,但好歹也是富商第一梯隊中的佼佼者,又是這個體格,歷任官員都會賣他個面子,哪怕行禮,也往往是行到一半就拉住了。

可現在?

從他顫顫巍巍跪下去,到後面艱難地爬起來,整個過程無比漫長,無比艱難,足足花了將近兩刻鐘,上座那位度夫人就一直這麽沉默著,冷冷地看著,一點兒喊停的意思都沒有。

沒人敢上來幫忙,哪怕胡德才中間打了幾個踉蹌,險些數次摔倒。

胡德才飄了許多年的心猛地落到谷底,好像寒冬臘月被兜頭潑了一盆帶冰碴的冷水,瞬間清醒。

時隔多年,他終於再次認識到:縱使腰纏萬貫,他也還是個平民百姓。

胡德才過慣了出入車馬隨行的日子,平時能躺著就不坐著,能坐著就不站著,每天的步數都嚴格控制在三位數以下……一個簡簡單單的跪禮就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從地上爬起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人都是懵的,眼前金星直冒,頭顱內嗡嗡作響,幾乎要背過氣去。

“坐下說吧。”度藍樺擔心自己來一趟就把胡記商號的掌門人折騰死了,終於大發慈悲地賜座。

胡德才不敢再輕視這位夫人,又要跪下行禮,恨不得現在就死過去。

一堆肥肉在地上翻滾什麽的,委實有些辣眼睛,饒是度藍樺想立威,卻也不願意再看一遍,就讓他作揖算完。

等胡德才恢復語言能力,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度藍樺也不跟他繞圈子,“原先跟著胡興業的小廝呢?”

胡德才恭敬道;“幼子慘死,草民十分悲痛,又氣那幾個人不得用,連主子都保護不好,就都打了一頓,交給人牙子發賣了。”

“交給那個人牙子?賣到哪兒去了?”度藍樺追問道。

胡德才肥胖的臉上擠出一絲幹笑,“這,這草民實在不知。”

“那讓個知道的人來回話。”度藍樺不給他一點兒轉圜的余地。